陈岸从抽屉拿出一副黑色手铐,将他的右手腕拷在茶几腿上。
白皙柔韧的手腕,漆黑的手铐,平白显出一种欲说还休的禁忌美。
“再乱跑,把腿也铐上。”
陈岸半蹲,抓住他的左手,碰了碰那只被电梯门夹到的手指。
微微肿胀,幸运的是没出血。
说完全不痛是不可能的,可是容斯言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于是咬紧了牙不吭声。
“下次想逃跑,可以换点别的方式……大可不必自残来引起我的注意。”
容斯言脸色骤冷。
他觉得陈岸是故意激怒他,把他说得像深宫中争风吃醋的妻妾妃嫔。
他不想搭理陈岸,于是偏过头去,冷冷地不搭腔。
“不高兴我这么讲,下次就别这么做,”陈岸安静片刻,道,“我不会因此心软,付出更多的报酬,你知道的。”
陈岸把西装外套和衬衫脱下来,解开渗血的绷带,在绷带剥离伤口的时候,因为刺痛轻轻呻吟出声。
那鲜红的颜色很刺眼,像一道割开静默空气的利刃。
很快换了一条新的,层层包扎好,重新穿好衣服。
“我去开会了。”
他打开门,等了一会儿,似乎期待他会说些什么。
然而容斯言始终一声不吭,直到他略微失望地关门离去。
会议室就在董事长办公室的一墙之隔。
丰锦集团的下属们正襟危坐,看着老总面色冷淡地走进来,继续会议。
没有人知道那个被抱进办公室的人是谁,也没人敢问。
会议进行了十几分钟,隔壁突然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继而是重物堕地的声音,咚咚蹡蹡,咣咣当当。
仿佛有一只猎豹正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奔跑,大搞破坏。
下属们面面相觑。
这回陈岸连暂停都不喊了,直接起身回了办公室。
片刻后若无其事回来,领带歪了,下巴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牙印,嘴角竟隐隐有些笑意。
“会议继续。”
后来隔壁仍旧断断续续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恼羞成怒,大发脾气,摔东西泄愤。
陈岸一脸若无其事,权当耳旁是演奏乐。
下属们自然也装聋作哑,一个比一个演技精湛,作出全情投入的架势,热烈讨论四季度预算和策划方案。
老总要金屋藏娇,谁敢说什么?
下属们也只是暗地偷笑,看来美人还挺泼辣,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向来无往不胜的陈总也有折在石榴裙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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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陈岸回到办公室,看着满屋狼藉。
撕碎的纸张,四处飞散的抱枕,七歪八扭的桌椅板凳,碎裂的玉雕瓷器……
凡是手头范围内能够到的东西,通通没能幸免。
陈岸抱着胳膊,慢条斯理四下巡视一圈。
铜鎏金拜财神像,九万;象耳衔环羊钮盖瓶,三万;端石螭龙纹石渠砚,十四万九……
“你又欠我许多了。”
容斯言像只炸毛的白色小狮子,衬衫凌乱,领口敞开,依稀可见锁骨上有淡淡的吻痕。
他缩在沙发里,不发一言,手腕和手铐连接处因摩擦而泛红一片。
这些欠债数目对他而言已经麻木了,一千两百万和一千三百万没有任何区别,那还不如随了自己的性子,起码砸点东西能让他畅快片刻。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看不到底的深坑,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底,也不知道地底是荆棘还是岩浆,抑或永无止境的循环空洞。
只知道,自己在不断地下坠。
陈岸略微有些心软,把手机丢给他:“有人好像找你找得很急。”
屏幕上显示出七八条微信消息,还有未接来电,都是邵茵发的。
容斯言点开,每一条都是邵茵在焦急地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回复,要不要报警。
陈岸在左侧看着他,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屏幕上的文字。
容斯言也懒得避开他,就算他躲着不让他看,有用么?
他沉默片刻,回复道:【不用,谢谢关心。】
邵茵很快道:【真的?我看你刚才被带走的时候好像不太对劲,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没有。家校委员会的一点事,已经处理好了。】
邵茵似乎仍旧有些不放心,她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如果有困难,可以告诉我,我会……”
容斯言还是那句看不出情绪的:【不用,谢谢关心。】
刚打完,手机就被抢走了。
陈岸把手机关了,淡声道:“休息一会儿,等会儿跟我去吃饭。”
容斯言:“我要回家。”
回家是个让人心安的词,家是防空洞,是避难所,是可以让思绪惰怠漂浮的潜水舱。
“回家还不是回我家,有什么区别,”陈岸脸皮厚度惊人,“还是说,你准备让小笛看见我在你脖子上干了什么?”
容斯言沉默片刻,终于忍无可忍,抓起烟灰缸砸他。
陈岸一偏头躲过了,烟灰缸砸在身后的门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就受不了了,”他轻快道,“万一有一天我让你给唐小笛当后妈呢,嗯?你是不是要气死了。”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一把子支持!
第24章
对一个男人的羞辱,到这种地步,也就差不多了。
容斯言一脸被冒犯到的神情,冷淡地蹙起眉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陈岸又讥讽了几句,见他不理自己,在沙发前巴巴转了两圈,像只费尽心思闯祸却没能得到主人眼神的大狼狗。
眉眼间的稚气,恍惚有些像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
可惜不管他说什么,容斯言都是一概不听不看不问,仿佛老僧入定。
快到七点的时候,陈岸强行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用毯子蒙住头,抱下楼去。
黑宾利一路平稳行驶,半个小时后,抵达一栋别墅门口。
容斯言不情不愿地被他抱出去,打定主意装睡,不料一出车门,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李旗云。
李旗云身着香云纱如意云头墨绿旗袍,鬟燕尾短发,高挑明艳,亭亭站在家门口。
她的容貌原本只是清秀,但是未经生育之痛,比同龄女性都要年轻得多,加上不计成本的美容保养和珠宝点缀,星光熠熠,贵气逼人,仿佛民国画报上的电影女明星。
很难想象,十多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初中学历的小商贩。
金钱与美貌,原本就是相依相生的东西。
这世上的规则,缩减成十二个字:美貌创造财富,财富诞生美貌。
容斯言万万没想到会遇到李旗云,他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便饭。
他挣扎起来,把头缩回毯子里,急促地问陈岸:“今天还有谁?!”
陈岸很受用,这动作仿佛是躲进他的怀里,于是难得很有耐心,拍了拍毯子,道:“怕什么?……都是李太太的一些朋友,你不乐意打交道,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李旗云瞧见这边的动静,笑盈盈地走过来:“我倒没见过你把你家小朋友带过来。”
上次在沈家庄园的晚宴,她压根儿没注意到容斯言。
刚才短暂的一瞥,见他白皙瘦弱,眉眼清秀,以为是陈岸新交往的小情人,顶多刚上大学或者高中。
陈岸笑了笑:“他怕生。”
李旗云这些年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什么怪人怪事没见过。
有钱人的癖好,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毕竟钱赚够了,人世间的享受都尝过了,就只能在肾上腺素驱使下追求刺激了。
李旗云理解地对陈岸点点头:“没关系,有什么需要随时说。”
陈岸:“今天来哪些人,有立藤的老师没有?”
他以为容斯言是害怕遇见同事。
李旗云:“有的,周营和他外甥,其他都是我的一些女性朋友。”
周营的外甥……也就是,葛海澜。
容斯言呼吸一滞。
刚刚中午的时候,他还在阴暗狭小的屋子里,教葛海澜如何与“上等人”打交道。
如今葛海澜能够堂堂正正,凭借“周营外甥”的名号来参加晚宴。
而他……
人的情绪的崩溃,往往不是因为大起大落,而是长期累积,一朝爆发,溃不成军。
平时再怎么欺骗自己,这一切只是暂时的,为了那些沉默的呜咽饮泣,为了未完成的光明坦途,他必须这么做。
可是一旦被人撕开一角,一切苍白的假象都会在瞬间碎成齑粉。
它们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在做什么。
容斯言剧烈地抖动起来,挣扎着要往车里跑。
陈岸几乎拽不住他,抱紧了,问李旗云:“有小房间么?”
“多的是,”李旗云柔柔道,“不想见人也不碍事,我让佣人另外准备一人份的餐食,原样摆在房间里,不会有人进去打扰。”
她心想,这小孩或许是从小被豢养在家里的,怕光,怕生,厌恶陌生人,娇气得一阵风就能吹病了,才会这样恃宠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