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事儿人人都喜欢,陆公馆今日可以称得上是热闹。人多杂乱,人人的面目都似是而非,是个极好的浑水摸鱼的日子。
沈馥在门口就被拦住了,旁边正好有要进门的客人,见了这一出,脑子里马上就有故事了,掩着嘴窃窃私语,无非是在说沈馥过气了,以色侍人的好日子就像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这不,被拦在门外,多丢脸啊。
沈馥脸一下就黑了,弯弯绕见多了,没想到陆既明这次竟然搞这么直接的。
他也不多说,转头就走,等到了人见不到的地方,直接绕到陆公馆的后面院墙去,轻轻一跳扒住墙头,一下子便翻上去了。谁知他还没落地,就被墙根蹲着的猎犬吠了个正着,那狗龇牙咧嘴的,吓得沈馥一哆嗦,坐在墙头没法下去。
听到狗吠声,站在不远处抱着手望风的杨翎,面无表情地朝沈馥稍稍弯腰,就当打过招呼了。
沈馥气得牙痒痒,皮笑肉不笑地朝杨翎点点头,也当作打过招呼了。他说道:“我有要紧的事儿要见大少。”
杨翎直截了当地道:“大少说今日不让你来。”
该死。
沈馥无法,只能又原样从墙上翻下去。
陆公馆不似醇园那么大,守住了前门和后院,沈馥就没处翻进去了,哪里都有人。沈馥却也不急,他和方媛约好的,见不着他进去,方媛定然会想法子。他又悄摸摸地顺着墙根底下绕回到前头去。
已经过了宴会开始的钟点,前门处已经没人了,只剩下停好的汽车,大门紧闭。
沈馥躲在角落处,见门房老头正和一个洋装女郎在说着什么。那女郎着粉紫色的洋装,轻纱重重叠叠,蓬起来的裙摆显得她纤腰细细,头上还戴着扎了纱花的礼帽,脸上戴了一个镶满水晶和彩色羽毛的面具,看不清楚脸。
那女郎正说着,状似无意地往外瞥了一眼,眼神正好与沈馥对上了,那女郎正是方媛。她掐着嗓子,声音比平时更尖了,非说自己掉了一只宝石耳扣在这儿,问门房有没有见到。趁门房偏头去看时,方媛把手心攥着的耳扣从大门的铁栏处往外用力一扔。
“啊,不在那头,在外面,我见着了,亮晶晶的。定是进来时下车的时候掉的,麻烦开个门让我去捡一下。”
门房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开了大门的铁栏让方媛出去,方媛拎着裙子,又停住了,说道:“我的裙子怕脏呢,不能蹲下去。”
作为陆公馆的门房,什么刁钻的少爷小姐没见过,门房叹了口气,走出去帮方媛捡耳扣。
趁他背对不察,沈馥一个箭步从角落出来,闪身进门去,擦着方媛的肩膀,躲进庭院的花圃后面。
正这时,方媛接过耳扣,重新扣回到耳朵上,大门又关上了。
陆公馆的大厅里,可谓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乐队奏着轻快的小步舞曲,宾客们戴着面具旋转起舞,等一曲终了。陆既明穿过整个大厅,一下子抓住了方媛的手臂,方媛吓了一跳,嗔道:“做什么,吓死人了。”
陆既明眸光沉沉,避开人,低声问她:“你方才去哪儿了?”
换了一套衣服的方媛隔着面具看他,笑道:“没去哪儿,解个手罢了。”
就在陆既明身后的一扇窗外,沈馥探头进去看了看,伸手往窗边的桌子上一捞,趁无人注意,无声无息地将搁在那儿的一个面具拿走了。
作者有话说:太难了!今天开会开了一天,我用手机写完的!剩最后一点回家写,谁知道最后那一点最难写,头秃了!
第六十六章 真假
随着轻快的舞曲,女士们的裙摆如花儿盛开一般摇摆着,皮鞋跟在大理石地板上有节奏地敲出了清脆的声音。脸上戴着的面具挡去了他们的大半张脸,这让每一个人更加轻松而快乐——短暂地扮演着另一个人。
冼春来也在其中。
比起其他人,他并没有那样享受这种西式的音乐与舞蹈。
他从小便学戏,是下了苦工的,开始时并没有什么名堂,跟着戏班的班主到处走穴。很穷,坐不起车,通常都是班主坐着黄包车,他们几个小戏子跟在旁边,一路连走带跑,脚上是厚厚的茧子。
其中的艰辛苦涩,非两三句话可以说清。
但如今,天上掉馅饼了,他有机会可以摆脱下九流的身份,再也不用逢场作戏、作痴陪笑。只要他能时刻留意陆既明的行踪,留意谁跟在陆既明身边,甚至打听到一点要紧的消息,他的生活就能产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心里装满了事,冼春来跳舞并不专心,几次不小心踩到舞伴的脚尖。
他一边不住地致歉,一边在旋转起舞的人群中找寻陆既明的身影。陆既明并没有在跳舞,而是倚在通向楼上的楼梯边,仿佛心事重重,一点都不像是宴会的主人。这让冼春来心中一凛,直觉告诉他,今日可能有事要发生。
正在他看着陆既明出神时,旁边突然走过一个人,仿佛也心不在焉,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肩膀上。冼春来惊呼一声,撞到他的那人面具也被撞歪了,惊鸿一瞥间,冼春来认出来了这是沈馥。
沈馥像是怕被他见到,连忙又把面具戴正,移开目光,匆匆地挤开前面的人,引起几声半怒半嗔的抱怨。
冼春来紧紧盯住他,心里很是纳闷。
沈馥在门口被拦住了的事情,早就成为了今天宴会的开胃菜,被翻来覆去地讨论了好一会儿。冼春来知道,陆既明是狠狠地宠过沈馥一段时间的,但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也不知他是如何混进来的,混进来又有什么用。
沈馥在人群里穿梭,好像一尾鱼在水里游弋。他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一直在追着他,他满意极了。
忽然间,有人狠狠地扼住他的手腕,用力极大。都不必回头,沈馥借着音乐的掩护,低声说道:“疼……”
陆既明马上松了松劲,但却没松手,沈馥滑不溜手的,一松手就找不着。沈馥只好任他拽着,一路顺着楼梯上去。沈馥回头看了一眼,绝大多数的人都没留意他们,但人群中的冼春来确却是紧紧盯着他们。
两人一路上楼,到了书房里。
沈馥说道: “拉我干什么,大家都看到了。”
“你接下来可别再添乱就成了。” 陆既明没好气地说道。
他早就猜到门房和杨翎有可能都拦不住他,再说了,还有方媛里应外合。但拦不住也有拦不住的好,把人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不会出幺蛾子。被冼春来看到也就看到了,接下来有更值得他操心的事让他操心。
沈馥坐在陆既明惯常坐的沙发上,翘着腿,把面具摘下来拿在手上左右倒腾着玩,一副 “我今日就是来玩玩,什么都不干” 的样子。
陆既明不吃这套,今日很要紧,得让冼春来接收到该接收的信息。
按照原来的设想,方媛会露脸,故意引冼春来上来偷听,偷听到她和陆既明谈军火生意,让冼春来误以为陆既明同日——也就是下月廿四,也有军火到港。于维鸿可能会有怀疑,但陆既明想好了,他会亲自出现在蓬莱港,亲自上那搜填了火药的船,以自己作饵,哄于维鸿入局。
但前提是,沈馥不会搅局。
“我得把你绑起来才行,” 陆既明沉着脸说,“嘴巴也堵起来。”
沈馥不为所动,甚至吹了声口哨,无辜地说道:“原来你爱玩这个,早说无妨。”
陆既明根本不接他的茬,竟真的从书房的角落里拿出一截粗麻绳来,站到沈馥面前,朝他抬了抬下巴,命令道:“伸手。”
沈馥乖觉地伸出双手,手腕相对着递出去,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陆既明眯着眼,抻开绳子,往沈馥手腕上绕圈。方才在楼下时,陆既明肉紧,在众人中间扼住沈馥手腕时的确力重,沈馥的手腕上明显红了一圈,麻绳才绕上去,沈馥就轻轻缩了缩,垂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的,小声说道:“轻点——”
几乎是下意识的,陆既明手上动作顿了顿,绳圈松了。
就是在这电光火石间,沈馥突然发难,双手往外用力,把绳圈撑大,反套在陆既明手上。这是有心算计无心,沈馥手上一收一扯,绳圈收紧,竟然反而把陆既明双手缚住了。
陆既明一惊,怒道:“你——”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打开,来人是方媛,压着嗓子说道:“要来了。”
陆既明被她分散了注意力的这一刹那,早有准备的沈馥等的就是这一刻,手上一点儿也没松,牵制着陆既明的手,拧腰去绊他的脚,趁陆既明站不稳跌坐在沙发上时,跪到他大腿上,用全身的重量压住他不让他乱动,手上也一刻不歇,将绳索的两端绕紧在沙发靠背顶端的两个凸起的木雕上。
陆既明猛地用力,绳子都快勒进肉里了,但还是扯不动。
一切就在瞬间发生了,方媛反手掩上门,快步过来,绕到沙发后面,帮沈馥把绳结绑死。
陆既明估计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大亏,眼神阴沉,刀子似的,盯着方媛。方媛的手抖了抖,但还是稳而快地绑好了,连忙小声嘟哝道:“他让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