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阆企图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诶”的茫然神情来为自己开脱罪名。
他酝酿在唇边的话还没来得及吐出来,滚烫的血就溅了他一脸,徐阆这回是真的懵了,愣愣地抬手去擦脸上的血,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这血是从上空落下来的,好似骤雨。
六柄兵器应声而出,噼里啪啦几声脆响,落在地上,还沾着尚未凝固的血液。
贪狼星君就浮在半空中,极为从容地活动了一下关节,徐阆眼睁睁看着他手腕处、膝盖处、锁骨处,还有腰间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不留一道疤痕。
“阆风仙君,告诉你一件事吧。”贪狼眯起眼睛,指了指散落一地的兵器,笑道,“昆仑仙君不是用六柄武器锁住我的命脉,而是十二柄。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取下了六柄。”
徐阆脑子一片空白,忽然又记起一件事,星宫中,实力仅次于破军的,就是这位贪狼。
怪不得将他钉在阵上的那柄剑沾染了血液,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贪狼星君的血。
“第二件事,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不过,阆风仙君,你话中的假话倒不少。”贪狼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继续说道,“你不是从蓬莱来的,因为文曲奉命前往蓬莱,却没看见你。”
贪狼说:“那么,第三件事……”
徐阆悲痛欲绝,“还有第三件啊?”
贪狼顿了顿,“有哦。第三件事是,昆仑仙君压根就没有想阻拦你,将你钉在万器阵上的,不是他,而是我——嗯,是的,你没想错,我也很喜欢说些虚虚实实的话来诓人。”
徐阆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想干什么?”
这一段时间里,贪狼的反应都很正常,不像是被邪气所侵扰的神仙。
那么,也就是说,他做这些事情,绝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戏耍我们将军是不是很有趣?”贪狼见徐阆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不由笑了,几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没关系,我也觉得很有趣。阆风仙君,请你在前面带路吧。”
徐阆霎时间明白了这位黑心的贪狼星君打着什么主意。
他此番举动,不就全然是将自己当作了挡箭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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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破灭
风雪中的人影,?分成两个,一前一后,前面的是徐阆,?后面的是贪狼。
“我看得出仙君你藏了许多秘密。”贪狼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和将军可不同,换作往日,我或许会抽丝剥茧地挖掘出你的秘密,可惜如今事态紧急,?我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深究了。”
徐阆从最初的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到现在近乎麻木的漠然。
闻言,他也只是转过去和贪狼对视了一眼,笑得很勉强,“哦,?好的。”
“你也不用太紧张,?放松点,将军叫我来探听,?并不是非要对昆仑下手。”贪狼说道,?“比起我,你更应该害怕昆仑仙君和玄圃仙君,与星君不同,?他们是最容易堕魔的神仙。”
其余神仙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梁昆吾是特殊的存在,?以为他也会被邪气所吞噬,?所以对他如此警惕,徐阆暗自猜测,贪狼星君这么做,应该就是想将他作为牵制梁昆吾的枷锁。
这做法实在是太离谱了,?徐阆嘴里发苦,想,一根稻草怎么能作为封住利刃的鞘呢?
到了那时候,别说是他做贪狼的挡箭牌了,贪狼做他的挡箭牌还差不多。
他想问星宫的状况如何,又念及破军星君还与他还有着那一段解释不清的恩怨,生怕问出口之后,这位贪狼星君又看出点什么端倪,犹犹豫豫,结果错过了开口询问的时机。
拨开层层云雾,风声呜咽,如泣如诉,飞雪如鹅毛,纷纷扬扬,落枕山河。
徐阆早些时候就奇怪这雪为何永不消解,将四季都侵蚀,只剩无尽的寒冬。后来他才隐约明白了些什么,这冰雪大抵并不如凡间那般,不是水汽凝结而成的白霜,而是污秽之物。
离得越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既希望早点看到白玄和梁昆吾,又不希望看见他们自相残杀的模样,这种感觉无异于是将他在火里烤了一遍,烧得五脏六腑都觉得煎熬。
然而,这世上的许多东西,不是他不想发生就不会发生的。
如果说刚步入万器阵时,地面上散落的血液犹如四散的繁星,大部分都沾在武器上,徐阆知道那是贪狼星君的血,而现在,他目光所至,几乎看不见白色,大部分冰雪都被带着腥气的血染成了红,逐渐凝固成了暗沉的颜色,徐阆看着,感觉自己的心也沉沉地坠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他甚至不敢同这昆仑山相认。
立于高岩上的人影,暗红色的衣裳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露出深得透不进半点光的黝黑皮肤,上有金纹,一层又一层的流转,忽隐忽现。
徐阆从来没见过梁昆吾身上的纹路闪得这样快,快得就像他抑制不住的心跳声。
之所以叫“万器阵”,是因为阵中藏有万器。
一改之前的平和,地面上尽是断裂的兵器,好似被一场野火烧过后的废墟,满是荒芜,徐阆莫名记起了象征着昆仑的那个花纹,若是真的出现了,兴许就是这幅景象吧。
失神间,阵中兵器感觉到徐阆和贪狼的靠近,发出肃杀的冰冷气息,顷刻间指向他们二人,裹挟着怒雷般的气势,向他们袭来——贪狼倒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手臂微抬,手中出现两柄刀,翻过手腕,将刀柄相连,宛如长。枪般的刀刃在指尖翻滚,劈开向他扑来的兵器。
梁昆吾斜过眼睛,一脚踢开面前的金戈,将徐阆面前的兵器逐一击落。
他和贪狼星君有短暂的对视,片刻后,贪狼颔首,梁昆吾即又错开视线。
“如果星君是奉破军星君之令,来追究邪气的根源所在,那么,你此时可以离开了。”他的眉头锁得很紧,像是簇拥而起的群山,“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没什么可供你追查了。”
贪狼神情微变,说道:“那么,我要见见天明烛石,昆仑仙君,这要求并不出格吧?”
烛石连接着昆仑三位仙君的命脉,灵气散尽,神格陨落,烛石的光芒便会消散。
徐阆知道它,阆风岑、玄圃堂、昆仑宫,分别有一个,并没有放在各自的地域中,而是放在了昆仑峰顶的那座大殿中,设有重重禁制,普通的神仙是无法进入的。
他也知道为什么白玄和梁昆吾要选择将天明烛石藏起来。
因为,属于阆风岑的那个烛石,表面上犹如火焰般的流纹已经消失了。
梁昆吾听了贪狼星君的话后,沉吟片刻,却没有思索太久,抬起手臂,掌心向上,在其上的几寸距离处,气流凝滞,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即,那块不大的烛石赫然出现在了空中。
徐阆逐渐感觉额角有种刺痛的感觉,酥酥麻麻的,耳道像是被棉花堵塞住了,风声,雪声,兵器相交之声,贪狼和梁昆吾的对话,他都听得不太明晰,只是自顾自地盯着那块形似鹅蛋的烛石,由上至下,一寸寸地看过去,企图从那上面再看出点火焰似的光芒。
他仍抱有一星半点儿的侥幸,怀疑梁昆吾是拿那块阆风岑的烛石来充数。
然而,面对七星之一的贪狼星君,梁昆吾如何隐瞒,又为何要隐瞒呢?
更何况,徐阆明明白白地看见了那块烛石上雕刻着的月相,还有狐狸的纹路。
“我,”他的喉头生涩,像头一次说话的婴孩,断断续续的,很艰难地将那些简单的词语拼凑成完整的一句话来,“可是,刚刚,我还听见了声音,我还看见了他的身影……”
“风雪是会骗人的。”梁昆吾轻轻地叹息,又说道,“贪狼星君,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贪狼的喉结上下一滚,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九殿下如今在何处?”
梁昆吾不逃不避,直直地与贪狼对视,问道:“你要带走他的遗体吗?”
贪狼露出的那半张脸上难得多了几分痛楚,既是释然,又是悲痛,他当然明白,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梁昆吾没必要撒谎,于是沉默半晌,说道:“是的,我要带走他。”
风雪仍然没有散去,只是终于有了怜悯之心,将背后的一部分事物显现出来。
巨大的黑龙盘桓在地面上,每一片鳞甲都沾满了血,仔细看去,隐约还有划痕,那确实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硬生生被撕咬下来的鳞片散落一地,它静静躺在那里,没了声息。
它身上虽然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并没有致命的伤。
不止是贪狼星君,徐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九殿下是自行了断的。
一种莫大的哀恸匆匆来迟,向他袭来,徐阆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