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昆仑仙君的实力登峰造极,被邪气所吞噬后,所造成的影响就越恐怖,帝君正是忧虑这一点,所以才将他安排到了昆仑仙山,也好让玄圃仙君时时刻刻监视他的行踪。
为什么古藤如此重要,昆仑却只有三位仙君?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
古藤并不是众仙想象中的,能够净化天地邪气的神圣之物,恰恰相反,它吸收邪气,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孕育在邪气中的生灵,许多定力稍逊的神仙,只需要一眼,就会堕入深渊。
所以它必须要留在昆仑,留在这个天界灵气最充沛的地方。
就连三青仙君自己,都不敢保证,他看见那株古藤后会不会因为一念之差而堕魔。
没错,堕魔。所谓的仙,和所谓的魔,其实根本就无法分离,在他们眼里,这就和“凤凰”、“麒麟”这些词一样,凤与凰是同类,麒与麟是同类,而仙与魔,归根结底也是一样的。
每当出现新生的神仙时,西王母便编织命格,将邪气渡往昆仑,理应是如此的,而三青之所以要说“大部分神仙身上的邪气都系于古藤”,是因为,那位九殿下就是个例外。
他的邪气与灵气相连,无法斩断,所以帝君才会耗费了心血,炼镜,令他随身携带。
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玄秀仙君的灵力越发深厚,连那面镜子都只能勉强令他保持理智,邪气时时刻刻妄图吞噬他的神魂,他向来是笑盈盈的,近来却萎靡不振,愁容满面。
除了九殿下之外,漫天星宿,那数百名星君的命格相连,由破军统领,与昆仑无关。
三青想着,皱着眉头问道:“玄圃仙君,你确定徐阆可以胜任阆风仙君一职吗?”
尽管天界平静了太久,许多神仙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但也有一些目光仍然死死地粘在阆风仙君的身上,这也是西王母令他盛情邀请徐阆参加宴席的原因,三青想,阆风仙君一职实在太过重要,稍有差池,便会引得天界动乱,他不了解徐阆,故而心里有些忧虑。
白玄说:“他可以。”
既然他这么说了,三青听罢,颔首示意,便不再叨扰白玄,穿过阵法,落在了阆风岑。
一眼望去,裹着银霜的草木葳蕤,明显和玄圃堂、昆仑宫都不同,即使大雪如鹅毛,这阆风岑中却仍有一股鲜活的生机,三青踏过蜿蜒的石子路,道路的尽头,一树繁花在冬日里开得压弯了枝头,身着青衣的阆风仙君就坐在门前,手里抱着个暖炉,睡得昏沉。
他披着厚厚的外袍,整张脸都快缩进毛绒绒的领口中,袍角落了一截在地上,枝头的繁花被冰雪压得向下坠,纷纷扬扬,埋进他衣袍的皱褶里,拓成一弯弯逶迤的山川河流。
“阆风仙君。”三青轻声唤道,走过去,登上石阶,徐阆还没醒,于是他弯下身子,感觉到怀中的暖炉仍有余温,徐阆是穿了好几件儿衣服,生怕被冻着似的,“这么怕冷吗?”徐阆的脑袋逐渐偏离了椅背,往下沉去,三青眼睁睁看着他猛然醒过来,躲闪不及,被他的头撞了一下,牙齿一合,舌尖被咬得渗出了血,一股腥甜的气息霎时在口中弥漫开来。
三青捂住唇齿,徐阆捂着脑袋,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场面端的是有几分尴尬。
本来该是三青更疼,徐阆却神情恍惚地缓了很久,再次看向三青时,他眼神复杂,目光在他下颚处流连,虽然赶紧对这位仙君道了歉,但徐阆仍然很好奇他的骨头怎么能这么硬。
三青仙君摆了摆手,袖中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响了起来,叮叮当当,清脆悦耳,敲起一片风雪,他俯身接住那个从徐阆的臂弯中滑出来的暖炉,问道:“阆风仙君既然如此怕冷,为何还要坐在门前?是早就知道我要来,还是想趁着清闲的时候观赏这山中景色?”
“两者兼有。”徐阆从三青手里接过褪去热气的暖炉,说道,“此前我在日神那里听说了宴席的事情,上次我不是腾不出时间么,就想着这次仙君大概会来邀请我,看来我没猜错。”
三青很轻地笑了,从袖中取出一枚玉髓,递给徐阆,“我此次前来,确实是为的这个。”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多管了闲事,等徐阆将那枚玉髓翻来覆去地摆弄了一会儿后,斟酌着用词,开口问道:“仙君……近来有没有觉得玄圃仙君哪里不太对劲?”
徐阆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记起武筝的那句“若是白玄也陷入癫狂,就将由这天庭诸仙来处刑他”,又念及三青仙君是西王母膝下的使者,便顺理成章地对白玄起了恻隐之心,一边打着哈哈,试图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一边下定了决心,要去找白玄问个明白。
至于武筝要他尽量不要接触白玄,徐阆想,实在不行,他就去求梁昆吾跟他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江西民间传说:
相传西王母第九子玄秀真人飞跨白鹤,翩翩而至,筑坛山上,镌有”以祭灵仙”四个大字,前人诗赞:”共说西王母,有子跨鹤来。山深藏窈霭,林静长莓苔。丹灶泥封旧,元坛劫木灰。莫云仙迹幻,咫尺有蓬莱。”
第256章 星宿
临行前,?徐阆问三青,此次宴席邀请了哪些神仙。
“帝君与西王母近日抽不开身,所以没办法趁此机会见见你。”
徐阆松了口气,?心中庆幸这两位象征着天庭的神仙没什么时间来应付他,?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虽说他是有那么一点想亲眼见到这两个神仙,不过,?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为了白玄和梁昆吾的那些计划不暴露,?他还是决定将心里的好奇压了下去。
“他们虽然不会来,不过,九殿下近来心情不佳,正好听说有宴席,?他便想来散散心。”
九殿下。徐阆的脑子缓慢地转着,?他记得是叫“玄秀”来着,白玄以前和他讲过。
“日神远渡蓬莱,?月侍向来不喜欢在这个时节出门,?若非必要,他是不愿意来的。”
徐阆顿时有些惆怅,武筝和柳南辞,?一个有事,?一个冬眠,?他为数不多能称得上“友人”的两位神仙都不出面,至于其他神仙,他虽然看着眼熟,也能喊出名字,?但总觉得拘谨。
而白玄,还有梁昆吾,他们两个自然不会跟去,三青上回都说了,他是专程来邀请徐阆的,如果那两个神仙非要跟去,反而会显得奇怪,毕竟徐阆又不是连出门都困难的小孩儿。
“不过,破军星君和他麾下的一些将领会来。”三青继续说道,“你此前见过他们吗?”
这天上的神仙也太闲了,隔三岔五就搞什么宴席。徐阆皱着眉头想,他倒是想要避开这位破军星君,前段时间武筝才和他提过,说这位神仙就是块儿咬到嘴里能将牙齿冻得刺痛的冰——这描述实在很奇怪,总之,武筝弯弯绕绕说了半天,大概意思就是让徐阆别接触他。
要是你有个关系不错的友人,他某日告诉你,他和你的仇敌相谈甚欢,任谁也不会开心的,武筝本来就和破军星君不对付,所以,她这番话,徐阆半信半疑,但还是听进去了。
不论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徐阆都想避开这位盛气凌人的星君。
他又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句俗话在唇齿间嚼了一遍,宽慰着自己,反正这次也躲不过去了,再如何不愿意,他也只能接受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不曾见过。”徐阆老实地回答了,紧接着抛出了问题,“三青仙君觉得他们好相处吗?”
“我想,我不太好随意评价他人。”三青不动声色地绕过了这个话题,只是说,“不过,据我所知,破军星君是个极为护短的性子,他与他麾下的那些星君关系融洽,鲜少有分歧。”
徐阆点了点头,没有再不知趣地问下去。
天宫浩大,然而对于神仙来说,千里不过一瞬。
他点燃一枚符箓,忍着眩晕的感觉,等到悬在胸口处的结晶散发出些微的凉意,那种不适感才褪去了许多,徐阆想,尽管他并没有直接体会到这枚结晶遮掩气息的作用,但是,至少它确实在很多时候帮助了他,每每念及此处,徐阆心中都会对楚琅升起一阵惋惜。
毕竟,他住进阆风岑,用的是楚琅曾经用过的东西,住的是楚琅曾经住过的地方,全然是鸠占鹊巢,只要是有半点良知的人,大概都会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吧。
白玄和徐阆说过,神仙死后,会化为人间一场晴天里的骤雨,或是化为那一座座绵延不绝的青山,又或是化为时而湍急时而潺湲的河流,总归会在静默中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凡人死后,就是死了,转世投胎,将前世的记忆都忘却。
可神仙却将永久地矗立在时光长河中,这得有多孤单啊。
如果是楚琅的话,徐阆揣测,她大抵会化作一座草木葱郁的山峰。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三青将好似垂天之云的翅膀合拢,轻飘飘地落在岛屿上,这座岛屿悬在空中,远远看去,如同白绸银缎的溪流在岛屿周围浮动,又有云雾翻涌,似涨潮退潮的海水,水花都凝聚成万匹奔腾的骏马,踏着蹄子,发出的却是近乎于无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