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是“鲜少”,而不是说“没有”,是因为不久前才来过一位年轻的仙君。
三青鸟,徐阆曾听武筝提起过他,说他是西王母的信使,能够越过所有阵法,包括这焰云山上空会令人坠落的阵法,只要那位三青仙君愿意,阵法于他而言不过抬手可破。
他来到昆仑时,并未直接破开阵法,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先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徐阆原本昏昏沉沉地躺着,快要睡着了,听到那一声清脆嘹亮的鸟鸣,又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心不甘情不愿地搁下手里的暖炉,打着呵欠,推开房门,寒风袭来,白茫茫一片的雪色,晃得他头晕,定了定神,才看见忽然出现的白玄,一身素衣,欲与大雪相融。
那位三青仙君,不光是来找白玄和梁昆吾的,他要见的应该是他们三个。
正好,被冷风这么一吹,他那点残余的困意也没了。徐阆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披上那件儿最厚的鹤裘,跨过门槛,走到白玄身边,跟他搭话,“你觉得三青仙君是来做什么的?”
徐阆全然是这么想的:先打听一下,好叫他心里也有底。
“三青自天庭而来,替西王母传话,如今是深冬,大约是有宴席要请我们三人出面。”白玄沉吟片刻,说道,“然而,昆仑必须有人镇守。去年我正巧有事在身,就由梁昆吾和楚琅去的,不过昆吾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没过半日便要回来,楚琅喜静,也没有停留太久。”
徐阆听完,问道:“所以今年是我和你一起去?还是我和梁昆吾一起去?”
“你和我。”白玄说道,“我此前说过,昆仑不是非去不可,所以今年我打算推辞了。”
迎着徐阆略显疑惑的眼神,白玄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像那种宴席,去的都是上位的仙,东华帝君,西王母,玄秀仙君,日神,月侍,破军星君,他麾下的将领,诸如此类。”
徐阆明白了,他要是去的话,那才叫往火坑里跳,这哪是凑热闹,这是赴鸿门宴。
白玄抬手掐诀,瞬息间,他们已然身处昆仑山巅,巍峨的大殿就伫立在这里,大雪压过屋檐,远远看去,是十分清净的景象,那位三青仙君就站在殿前,负手而立,如同海潮般卷曲的黑发垂在脊骨处,未及腰间,额前有镶着青金石的额饰,身着青羽编织而成的衣裳。
不多时,只听得一声铿锵刀鸣,昆仑仙君如约而至,他们三个人才算是凑齐了。
果然,不出白玄所料,三青仙君此次前来,果真是为了给他们递请帖。
徐阆故作深沉,没开腔,一切都让白玄和梁昆吾来解决,他在旁边听着,偶尔走走神,是在想,他听说这三青仙君活了几千岁了,真要说年纪,是比白玄更大的,可他今日见到这位三青仙君,才发现,和自己想象中全然不同,这位仙君虽然性子沉稳,相貌却很年轻。
甚至可以说,眼角眉梢都透露着稚嫩,放在人间,约莫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少年。
难道是因为他化形太早,所以看起来年纪才这么小吗?或者,他其实是有意为之的?
在徐阆胡思乱想时,这场并不冗长的谈话告一段落,白玄和梁昆吾纷纷推拒,徐阆也跟着告诉他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既然他们态度如此强硬,三青仙君也不能强迫他们赴宴。
“实在是很遗憾。”尽管他们拒绝了,但请帖还是要给的,于是三青将那三枚玉髓似的东西递给他们,拢袖说道,“我原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将天宫诸仙介绍给这位新仙君的。”
“如果仙君此次实在腾不出时间,那就只好等下次,下次有小宴席的时候,还请阆风仙君不要再推辞。”见徐阆欲言又止的模样,三青仙君继续说道,“这也是金母的意思。”
徐阆还是想拒绝,但感觉手心突然微微发烫,便明白这是白玄不动声色地提醒他。
他假意思索了一会儿,露出个不算真诚的微笑,应道:“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是明天的更新~
封面这几天应该就可以换上了!
草稿真的!超级!无敌!漂亮!
第254章 落云
徐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手中拿着那枚玉髓,借着迷蒙的日光看了半天。
这玉髓似的东西,不是冰冷的,?而是温热的,?所以徐阆欣然收下了,时不时就摸出来在手里把玩,在光芒的照射下,玉髓中间有细碎的流光浮动,?仿佛嬉戏游玩的一尾尾鲤鱼。
宴席倒是推脱了,?不过,?据白玄所说,三青仙君下一回就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地逃掉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奇怪,徐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听得白玄说,?三青口中的“金母”便是西王母,?他是西王母膝下的使者,而破军星君则是东华帝君膝下的将领,?帝君向来是不太管这个的,?所以,这么久了,只要徐阆有意避开,?他和破军星君也不会碰上面。
而三青则不同,?这天宫的每一位神仙,?没有哪个是不认得他的。
新的阆风仙君即位,三青仙君想要将天宫诸仙介绍给他认识,实在是合情合理。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了,?但是徐阆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你想啊,本来每个神仙之间的交流就很少,昆仑又不常露面,他根本就没必要认清谁是谁,之前他在焰云山跟武筝、柳南辞谈天说地的时候,武筝就说过了,有几位神仙,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但是三青仙君却告诉他,让他与天庭诸仙相识,也是西王母的意思。
徐阆是头一回感觉自己所处的地位原来很高,而且很特殊,与其他的神仙都不同。
然而,白玄好像将阆风仙君原本应该做的事情都揽去了,所以徐阆呆在阆风岑这么长时间,基本上没什么事情做,偶尔的跑腿也只是为了白玄的卷轴和梁昆吾锻造的武器。
徐阆每次问到有关此类的话题时,白玄都会避而不谈,只说他现在还没必要知晓。
他又记起那个满月,巨大的狐狸垂眼看向他,雪白的皮毛宛如月光所编织而成,额上的花纹似血般刺眼,散开的尾巴将明月也遮蔽,然后狐狸说,你此时所处的,才是昆仑。
从误入昆仑的那一刻起,他所看到的皆为真实。
从白玄触碰到他眼睛的那一刻起,他所看到的皆为虚假。
徐阆感觉自己像是触及了什么秘密似的,愣愣地望着面前的狐狸,脖子都酸了,他迟钝的脑子才转过了几个弯,终于意识到白玄这话是在告诉他,仙界不似故事中流传的那般。
半是警告,半是忠告。
白玄真的是个挺矛盾的神仙,徐阆想,既告诉他仙界如此危险,要他警惕,却又不肯放他走,非要让他留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还有,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白玄和梁昆吾到底有没有杀掉楚琅,这么多天下来,他觉得这两个神仙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就痛下杀手的那种性格。
结果白玄又告诉他,那些怪异的石头,都是死在他手底下的诸仙,而人间的这一座昆仑山脉,每一寸都由神仙的骨肉构筑而成,满月之际,它们便会苏醒过来,吞噬生灵。
好嘛,徐阆已经拒绝思考了,越想越觉得头疼,干脆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
就算仙界真的很危险,就算白玄屠戮诸仙,那又怎么样?他难不成还能撒腿就跑吗?
天气不太冷的时候,徐阆就会兴冲冲地跑去焰云山,没有别的原因,好几天没出门,他都快闷死在阆风岑了,一等到雪停,立刻就去找武筝,柳南辞化成的那条蟒蛇,徐阆起先看着总觉得毛骨悚然,看习惯了倒也还好——不过每次柳南辞睁眼的时候都令他心惊肉跳。
徐阆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武筝,她认为神仙在凡人眼中是何种模样。
“这种事情,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虽然这么漫不经心地说了,但武筝还是想了一会儿,说道,“就像你之前和我讲过的那个故事一样,叶公见到真龙反而会感到害怕,凡人口口声声说要向上天供奉,然而,若是我们现身,他们却会因为自己的渺小脆弱而恐惧。”
“更何况,阴阳分黑白,人亦有善恶,谁说的神仙就一定要悲天悯人呢?”武筝换了个姿势,又说道,“仙与人是不同的,凡人可以选择他们走的道路,神仙却不能够选择。”
徐阆心里一跳,赶忙追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筝挑起眼睛瞥他,指节抵住下唇,“徐阆,我倒想问问你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将昆仑的事情拿出来问我?是玄圃仙君要你来试探我的吗?还是昆仑仙君?”
完了,徐阆这么想着,急中生智,说道:“我这几天和白玄闹了不愉快,怎么可能替他来问这些啊,还有梁昆吾,他只知道锻器,压根不管这些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的看法而已,我还不太了解这里的规矩,若是无意冒犯你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武筝的情绪有所缓和,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说道:“倒也谈不上冒犯。”
“其实,”徐阆有意迟疑了片刻,说道,“我说了这么多,是想问问楚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