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商量的是聂秋第一天出场,方岐生第二天出场,这样正好错开,免得其他人心生怀疑,然后在第三天的时候才撞上,以他们的切磋作为比武招亲的收尾……本该如此。
张妁在意识到张蕊说的不是玩笑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拦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霍然起身,拖长了声音,懒散又傲慢,以一个目中无人的姿态,向众人宣告。
“有人觉得自己能胜得过这位名为白狐面的侠士吗?如果有,那就赶紧上台,如果没有,诸位也知晓我张蕊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我就不再花时间等下去了,今日便决出头筹。”
张妁扶额,聂秋明显怔了怔,围观的百姓也傻了。
过了一会儿,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你推我让的,终于有了个人硬着头皮走了上来。
他心惊胆战的,满心以为要跟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刀客比试的时候,一柄长//枪呼啸而过,直挺挺地插进了他身侧的地面,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真以为要命丧黄泉了。
高台上,张蕊从侍从的手中接过第二柄武器,刺入石砖的缝隙间,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
“下一个。”她说,“还有吗?”
众人看向她的身后,银制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都是排得上号的。
张蕊扔下去的是溯水枪,拿在手里的是回云针,之后的,还有风飐矛,桃枭戟……等等。
随后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她踢起回云针,将第二个人逼退,掷下风飐矛,将第三个人打跑。
到了最后,贾昭已经开始望天,张妁掩面侧目,聂秋在思考该如何与镇峨王交涉。
台下已无人敢说话,更别说踏上那龙潭虎穴般危险的擂台了。
桃枭戟在张蕊的手中飞舞旋转,她看了看,似乎是没人敢上台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将手中的武器递给侍从,侧头小声问道:“妁姐,你说的魔教教主,到底什么时候来?”
张妁向聂秋使了一个眼色,意喻计划有变,聂秋理解了她的意思,却摇了摇头。
不是方岐生不愿意上台,而是……他人现在压根就不在台下。
当时张双璧迟迟没有离开,好像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看到最后似的,于是方岐生与聂秋商量了一番,本来方岐生就是第二天才上台的,第一天根本没有他的事情,正好围观的几个小孩儿在吃他以前从没见过的糯米团子,方岐生十分心动,就去寻那家店了。
别说方岐生没想到比武招亲这么快就结束了,就连聂秋也没想到。
只希望那家卖糯米团子的店不会太远。聂秋暗自叹息。
张妁在张蕊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张蕊很快便皱起了眉头,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向前几步,手按在危栏上,用力一撑,轻轻巧巧地翻了下去。
落在擂台上,张蕊起身抚平衣服皱褶,无视台下的目光,走上前去,伸手握住溯水枪的枪身,五指微微用力,将其从缝隙中拔了出来。
紧接着,是回云针,风飐矛,被她尽数收回。
张蕊手持三柄利器,朝台下一望,其他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纷纷避开她的视线。
她嗤笑一声,说道:“我瞧诸位都是些看客,不如各自回家去,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也省得淌这趟浑水,毕竟这事儿与你们又沾不上边,对吧?”
“哦,对了。”张蕊见众人正要散去,突然想起一回事来,“你们可以试试告状的后果。”
该骂的人都骂跑了,该威胁的也威胁完了,她转过身,准备回到高台上去。
就在此时,一道刚正不阿、正气凌然的声音传来。
“这位姑娘,我知晓你是镇峨府的少小姐,但是镇峨王一向宽厚待人,你如此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甚至不惜伤害他人,故意搅乱比武招亲,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聂秋本来是在想事情,听到这个声音之后,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
张蕊的脚步一顿,沉默着,将三柄武器重新插入擂台,并未回身,只是抬起了下巴,偏过头,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额前的碎发从她眼前滑过,最后停在了眼角处的小小凹陷。
她的眼神与之前都不同,没有怒火,只是全然的冷,启唇说道:“你,报上名来。”
一袭青衣,身负长剑,身形略显单薄的年轻男子猛然对上她的视线,表情有一瞬的诧异,但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双手抱拳,声音很温和,却字字铿锵有力,说道——
“在下,温展行。”
第141章 闹剧
方岐生买了糯米团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比武擂台上,?张蕊与青衣男子对峙,剑拔弩张;聂秋站在一旁,他脸上戴着白狐面具,?看不清表情;张妁和贾昭正吩咐侍从遣散擂台下看热闹的百姓。
方岐生剩下的那一口糯米团子就在喉咙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看了看聂秋,眼神示意:什么情况?你怎么上去了?他们在干什么?
聂秋见到方岐生过来,?松了口气似的,眼里有了点笑意,嘴唇微动,?正想说点什么,?眼神却蓦地冷了下来,?动作极快地退后几步,落下擂台,以免那两人的攻势波及到自己。
风吹起白如寒雪的衣带,咆哮着,?又重新翻涌着倒退回去,凝于一柄长/枪之上。
张蕊转过身来,?屈膝抬腿,一脚踢起那柄嵌入缝隙中的溯水枪,?长/枪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旋,?召来猎猎风声,随即又落下,?而她懒懒散散地抬起右臂,将长/枪稳稳地收拢在五指间。
温展行只感觉眼前一花,?白光乍现,溯水枪已经逼至身前。
她的枪法如奔雷,似怒涛,?又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是从镇峨王张双璧那里学来的。
张双璧年少时就随先王征战四方,金戈铁马,攻城略地,曾踏碎蛮荒的嶙峋怪石,击溃城墙之上的雷石滚木,在遮天蔽日的火光刀光之中斩断河面上的铁锁连环,曾以一式回马枪取得敌将首级,也曾浑身浴血,在凛冽秋风中以金鼓奏乐,高唱一曲《关山月》。
等到大局已定,他就主动将兵权拱手相让,再不插手朝中之事,即使仍有个镇峨王的名号,所执掌的权力却没有其余王侯的四成——这也是贾家能轻易攀上镇峨王的原因。
若论枪法,张双璧该是天下第一。
但是他一直不喜欢出风头,年纪稍大之后,也就慢慢地隐在了人们的记忆尽头。
张蕊继承了他的枪法,所以才能在这镇峨城中横行霸道,从来没有人敢直接挑衅她。
至于张家的大公子张漆,身子弱,就没有习武。
游手好闲,轻浮浪荡,荒淫无度,只余一副好皮相,简直是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可偏偏一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喜欢他这个样儿的,是以,他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研究了些浅薄的武学之道,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张双璧的枪法,全然未被他学到皮毛。
而张妁在习武方面委实没有天分,所以只从张双璧那里学了些防身之术。
聂秋轻轻一叹,心想,可是温展行的武功也不差,说句不夸张的话,他的武功就算是放在正道都是名列前茅的,若非如此,就凭他爱管闲事的性格,早就被人打成残废了。
果然,温展行只有片刻的迟疑,大概是在想要不要对这位姑娘动手。
但是张蕊来势汹汹,所以他便不再犹豫,反手拔出清阳剑,横剑挡住长/枪的攻势。
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响彻擂台,张蕊没想到这剑客竟然有几分真本领,眼神闪烁,索性不与他硬碰硬,突然松了手,回身接住长/枪,顺势向上挑起,欲要让清阳剑脱手。
温展行表情不变,翻过手腕,剑锋从溯水枪的枪尖儿上蹭过,轻轻松松就卸了她的力。
“我本意并非与姑娘兵刃相见。”他垂眸说道,剑势回转,力度骤然加重,左脚上前一步,踩住张蕊来不及收回的枪柄一端,张蕊躲闪不及,眼见着银制的枪柄就要抽在她脸上,脸都白了,猛地一抬膝,顶在温展行的胸口处,又狠又重,毫不留情。
聂秋在旁边看得明白,温展行本来只想缴械,紧接着就会替张蕊按住溯水枪的枪身。
想来他性子温和,知晓打人不打脸的道理,也不可能真对张蕊一个小姑娘动手。
哪想得到张蕊反应这么快,就算是快被抽到脸上也要反击。
然后,既接住了枪,胸口又遭受了重击的温展行闷闷地咳了咳,怔了一瞬。
方岐生已经挪到聂秋旁边的几步距离处看了半天了。
那口桃花做的糯米团子总算是被他咽了进去,然后他又从纸袋里取出最后一块儿又甜又腻的白色团子,本来是想递给聂秋,但是顾及着他们之后还要在比武擂台上大战一场,现在必须装作不认识,想了想,就没有给他,只能自己享用了。
聂秋微不可察地,在面具底下松了口气:他总算是逃过一劫。
毕竟那东西看着实在是太甜了,他吃进去之后,怕是腻得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说话。
聂秋和方岐生这头在看戏,张妁和贾昭那头在思考该怎么劝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