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抱着头,如一只困兽,蜷缩着身体,剧烈喘息。
家人围在身侧,轻声劝慰,方木一动不动,像没听见。方母和方奶奶不断抹眼泪。最后方奶奶受不了,颤巍巍走出病房。
护士忙扶她到一旁转角静僻处。
“姑娘,你实话告诉我,这次手术成功率高吗。”
“方奶奶,该说的主治医生都已说过,您不要为难我。”
“说是一半一半,这实在太危险了……”方奶奶摇摇头:“就是在赌啊。”
护士眼中露出怜悯,没有说话。
“可不赌也没办法了,总是个机会。”方奶奶自言自语道:“愿老天保佑我木儿。木儿太受罪了。他只以为是场普通的手术……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方木发了顿脾气,后来累了,精疲力尽睡过去。
地面收拾干净,所有人都离去。
夜晚,病房里留着一盏灯,窗外夜色如水,方木醒来,看见秦越坐在床边,趴着睡着了,一只手紧挨着方木的手。
方木一醒,秦越紧接着睁开眼。
方木愣愣看着秦越。
“你怎么没走?”
“醒了?”秦越说,“给你看样好东西。”
旋即将那只玻璃瓶递到方木眼前,瓶塞有透气孔,蝴蝶在瓶子里扇动着金色的翅膀,试图飞高,找到逃离的出口,却均以失败而告终。
方木看了一眼,说:“它本来活的好好的,却被你捉来,关在瓶子里,就要死了。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秦越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这么一想,好像是挺残忍的,忙解释道:“不会死的。等你看过后,就把它放了。”
方木收回目光,投向虚无的空中,静静躺着。
秦越碰了一鼻子灰,却没有离开,沉默坐着。
“我没有头发了。”方木喃喃道,好像在自言自语。
“……哦。”秦越说:“以后可以戴帽子,还可以戴头巾。”
“可不可以不做手术呢。”方木低低道。
“都已经定好了啊。”
“手术会很痛。我不想痛。”方木说。
“会打麻药的,你放心。”秦越说。
…………
方木终于怒了,忍无可忍:“你在外面也这么讲话吗,怎么没被人打死?”
秦越大拇指得意的朝自己一指:“谁打得过哥。”
方木翻了个白眼。
秦越道:“你不信?等你出院后,我带你去现场观摩,你……”
方木侧首,看向秦越:“我也许出不了院了。秦越,我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秦越顿住。
方木说:“这些天你多来看看我吧,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
清冷的灯光照在两个半大的孩子身上,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彼此对望。
秦越笑了:“不会的。方小木,哥不会讲话,但哥跟你保证,你不会死。手术会顺利,你会活下来,然后跟哥一起长大,成家。”
秦越想了想,说:“等你做完手术,哥送你个礼物。”
方木撇撇嘴,很不屑秦越的礼物,想也知道,以秦越的个性,能送出什么好东西。
秦越嘿嘿嘿,不再多说。
天彻底黑了。
秦越打开窗户,晚风吹来,蝴蝶扇动翅膀,从瓶口飞出,飞向远处璀璨的灯火。
两天两夜的手术,方木鬼门关前走一遭,活了下来,昏睡几日后,从重症监控室出来,慢慢清醒和好转。
来看望他的众人里,秦越显得犹如突出,方木见到他便愣住了。
秦越走上前。
方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方小木,不认识哥了么?”
秦越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冲方木亮出招牌式的嘿嘿嘿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还有人在看不?
第77章 番外
“方小木,不认识哥了么?”
秦越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冲方木亮出招牌式的嘿嘿嘿笑容。
方木睁大双眼,定定看着秦越,呼吸微微急促。
秦越单膝跪在地上,趴到床前,将脑袋凑到方木面前,“要不要摸一下,热乎乎的,挺有意思的。”
方木伸出手,小心的碰碰秦越的头顶。秦越的头型很好看,才剃掉的头皮有点扎手,摸着却很舒服,带着温暖的意味。
“丑死了。”方木说。
“嘿,你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秦越哈哈笑着,一如既往的嘴巴甜如蜜。见方木抬手吃力,便主动更往前凑了凑,脑袋挨在方木肩旁近侧,方便方木观看和与自己说话。
“我们比比,谁的头发长的快。”秦越说。
方木:“幼稚。”
秦越啧了一声。
方木偏过头,轻声道:“秦越。”
“嗯?”
“我活下来了。”
秦越低声道:“嗯,我就说你不会有事嘛。”
方木唇角浮起浅浅的微笑,过了一会儿后,又叫了声:“秦越。”
“嗯?”
方木张张嘴,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侧首,微微低头,嘴唇贴在秦越头顶。
方木后来又做过几次小手术,病症奇迹般的被根除,虽然无法像其他同龄人那般健康,但无论如何,终于彻底脱离死亡的威胁,成为了一个正常人。
他的头发重新长出,发色黑而柔软,可以留任意想留的发型了,他却仍旧蓄起长发。
“习惯了。”方木说。
仍旧只留到脖颈的长度,在脑后或头顶扎起来,并不显得女孩子气,有种花样少年的感觉。
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和训练,方木走出家门,开始去上学。
方木早已习惯独处,骤然加入集体生活中,不大适应,不懂得,也不太情愿跟人主动交往。身边人对他大抵也怀着同样的态度,他聪明,成绩好,却有点冷傲,而且瘦弱,体质不好,大部分体育活动都不能参加,更别提平常男孩子们间的运动或打闹。
久而久之,大家彼此都习惯了互不理会。
大部分人只是不与方木交往,却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心怀恶意,试图欺负这个晚加入的瘦弱男生。
“大姑娘。”
有高大的男生扯方木的头发。
方木冷冷看着他。
“看什么看?想打架啊,我不跟女孩子打架。”男生嬉皮笑脸的说。周围其他人嘻嘻哈哈的笑。男生说:“怕把你打哭了。”
话音落,忽然背后飞来一脚,男生被踹飞出去,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我他妈先让你哭。”秦越慢慢走过来,扯掉校服的领带,脱掉外套,下巴抬起:“方小木,过来。”
方木慢慢走过去,接过秦越的外套,搭在臂弯上,站到一旁。
接下来秦越开始进行他的表演,噼里啪啦,三下五除二,一对多,以满地哀嚎而结束正常战斗。
“下次打听清楚,这是谁的人。”
秦越从方木手中拿回外套,反勾在肩上,同时取走方木的背包,替他背着,带着方木走了。
跟秦越一起来的,还有沈程。
方木知道这是秦越很好的朋友,从前在家里不能出去时,便听秦越说起过。方木对商业上的事不太关注,却也知道沈家在C城的背景跟地位。沈家这对双生子聪慧过人,是许多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许多孩子眼中望尘莫及的榜样。
秦越跟沈程走得近,提起他时口吻充满欣赏与好友般的自豪。
方木跟沈程没什么来往,偶尔见面,不过点头之交。沈程看方木的眼神,从未出现任何异样,不管是小时候方木真的像个小姑娘时,还是长大后过分孤僻与瘦弱的方木。
沈程五官精致,带着点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淡,却也很绅士礼貌,十分有修养,完美融合了天之骄子的骄矜与富家少爷的做派。
反观秦越,则朝另一个方向狂奔。
秦越个头蹿的飞快,不到高中,便已接近一米八,他的头发又黑又硬,剃的铁青,摸上去像胡茬一样刺手。
他身材高大,四肢修长,开始学习跆拳道,剑术,拳击……曾经的吊儿郎当不复存在,而变成一种接近成年人,更为强悍的气势。
秦父小时候动辄揍秦越一顿,然而随着秦越长大,反而在这种事上不加干涉,只要秦越不违法,不欺凌弱小,便任其发展。
“秦家男人,嘿,就这样。”秦父大手一挥,不当回事。
好在秦越从不欺负弱小,相反还挺有义气,从小他所在片区的小孩子便没有外人敢欺负。只是这样的秦越,却让老师和其他人十分苦恼,害怕。
打打不过,管管不了,愁。
好在这世上总是一物克一物,秦越唯一的克星,就是方木。
秦越生气,只有方木敢上前;秦越打架,只有方木敢拉架。秦越抽烟喝酒,方木皱皱眉头,秦越赶紧扔掉……
“方小木,哥带你去游戏厅玩。”
“不准叫方小木。”
方木虽然瘦弱,身高却没落下,虽比不上秦越,却也拔高不少,隐约有了少年人的模样。秦越一口一个方小木,好像仍把他当屁大的小孩儿,这令他有点不满。
“哟,翅膀硬了。你长多大也是哥的方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