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程闭了闭眼,克制道:“我不是小孩子,说话算话。”
“呵。”知乐微笑:“成年人才,最喜欢说谎。”
沈程:……
知乐继续道:“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
沈程鲜少在这个时间段内躺在床上,何况一旁还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哪里睡得着。想将人哄走,偷偷工作的计划也被破毁,一时简直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电话响。
电话还是在知乐允许范围内的,知乐将手机递给沈程。
“沈总早上好,”朱辉的声音不太确定:“十分钟后的会议是否照常举行……冒昧问下,您现在在哪里呢,是路上堵车了吗?”
沈程入职后,除却上次因为知乐的事耽搁过几天,平日里从未迟到和缺席,今早没来办公室,朱辉着实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昨天知乐受惊,大抵今天需得安抚一番,但上回好歹提前告知,今天却没有任何信息,朱辉不好胡乱揣测,是以试探询问。
“在家。”沈程低沉的声音传来,“出了点临时状况。今天没有办法去公司,非紧急事宜,延至明天。需要今天处理的,发我邮箱,下午,或者晚上……”
说道这里,沈程瞥了一眼知乐。
知乐严肃的看着沈程。
沈程薄唇微抿,慢慢道:“下午,或者晚上,等病好后,我再处理。”
知乐满意而宽容的点点头。
“您生病了?”朱辉惊讶道:“什么病,很严重吗?”
以沈程性格,居然需要在家休养,工作也推后,看来病的不轻,朱辉忙表达关心之情。
那头静了一会儿,才再度传来沈程的声音:“感冒。”
“……哦。”不知是否是错觉,朱辉只觉从刚说道处理工作事宜时,沈程的语气便显得有些沉重,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咳,咳,感冒不是小事,不能忽视,”朱辉语气充满诚恳:“那,祝,沈总早日康复。工作事宜这边会安排好,您不要太挂心。养病要紧。”
沈程没有说谢谢,沉默。
朱辉默默挂掉电话。
叮——
知乐拿着体温枪过来,照着沈程额头开了一枪,发出叮的声响,知乐笑起来。
他第一次看见这种体温计,新奇不已,过几分钟想起来便拿起,朝沈程额头上一叮,玩的不亦乐乎。
沈程由最开始的无言,到后来已放弃挣扎,面无表情,生无可恋。自从知乐来后,沈程便越来越经常露出这种表情。无往不胜的天之骄子商界精英也遇到真正的对手了,沈程总是拿知乐没有办法。
毕竟高烧,加上药效,撑过上午,沈程终于睡过去。知乐小心关好门,拉上窗帘,尔后爬上床,想了想,怕打扰病人,还是决定睡到沙发上。
阳光灿烂,和风温柔,宁静的午睡时光一个小时后结束。
“哥哥?哥哥!”
沈程猛的睁眼,大口喘息,眼中犹残留着梦境里的猩红。
“又做噩梦了吗?”
仍是知乐发现不妥,将沈程从梦中拖出,知乐赤脚过去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立刻倾洒进来,整个房间刹那明亮起来。
知乐将床头的水杯递给沈程,担忧的看着沈程。
沈程一头薄汗,喝过水,气息渐平,坐起来,靠在床头。
“你经常做噩梦吗?”知乐把空水杯放好,站在床畔,问沈程。
沈程捏捏眉心,没说话。
知乐不懂这是变相的不愿回答,仍以自己的节奏和思维继续道:“你晚上睡不好,是因为,噩梦?”
以前不知什么时候偶然说道睡觉的话题,沈程不经意提起过,没想到知乐居然记得。
沈程本不愿回答这种问题,也无人敢问,但不知为何,此刻面对知乐,忽然没有那么排斥,仿佛说说也无妨。
或许因为知乐的眼神太过真挚。他的不懂避讳不懂隐私是真的,他的关怀也是真的。
沈程回答:“嗯。”
知乐:“梦到了,什么啊。”
“车祸,鲜血。”沈程平静道。
“啊。有人死了吗?”
“嗯。”
知乐双眸微微睁大,带着点同情,说:“那的确,有点可怕。”
沈程没说话。
“不过,梦都是假的。”知乐笨拙的安慰道:“好梦,可以成真,坏梦,都是假的。”
“是真的。”沈程低声道,眸色平静而深沉:“那是真的。”
知乐疑惑的看看沈程,没太懂,继而又问道:“你常常,做噩梦吗?”
“还好。”
沈程只是有习惯性失眠综合症,从前用学业,如今用工作,填充夜晚消耗精力,身体疲累之下能更容易睡着一些。至于那个梦,并不经常做,这两天频繁梦见,大抵真是生病有所影响所致。
知乐看着沈程,最后说:“哥哥别怕,我陪着你。”
“退烧了!”
知乐对着沈程叮了一下,惊喜的发现温度下降了。
谢天谢地,终于退了,沈程出了一身汗,浑身不舒服,就要下床去洗澡,却又被知乐一把按住。
理由是发烧可能反复,必须等彻底没事后再洗。
沈程一手抚额,揉着太阳穴,沉默不语。
“再忍一忍哈,乖。”
知乐拿出哄病人与小孩的姿态,耐心而坚定的执行守护人的职责。
说一不二的沈程,遇上“顽固不化”的知乐,最终败下阵来,硬生生接着继续在床上躺尸。
所幸知乐“人美心善”“善解人意”,还记得这病人终究是位总裁,在又“叮”过两次,确认体温没明显变化后,知乐上楼亲自抱来笔记本,并在床上置了张小桌子,允许沈程可以适度办公。
沈程:……
……不知道要不要说谢谢。
夜幕降临,沈程彻底退烧,并有了食欲,晚餐主动吃了不少。知乐看在眼里,便放下心来。人是铁饭是钢,能吃能喝才是真正病愈的标志。
沈程洗过澡,到书房接着处理完一些事宜,回到卧室,床单被套已全部换过,沈程掀开被子,上床,下一秒,整个人短暂的僵住。
被窝里躺着个人。
“嘿!”知乐窝在被子里,被掀开后露出乱糟糟的头发,满脸写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呀~”!
意外是真的,至于惊喜……沈程眯了眯眼,站在床边,淡淡道:“做什么。”
知乐理所当然道:“陪你啊。”
沈程顿了顿:“我已经好了,谢谢。”
知乐解释道:“我决定,以后都来,陪你睡,直到,你不再做噩梦。”
沈程:“……不用,谢谢。”
知乐:“用的。你睡不好,工作忙,身体,会吃不消。”
沈程:“真的不用,谢谢。”
沈程动手掀被子,知乐马上捂住,有点急,大声道:“别赶我走!有人陪着,阳气足,就没有,噩梦了!”
沈程:……
“阳气?哪里听来的这些。”
“村里的老人,还有,电视上,”知乐解释道:“养生,的医生,都说的。”知乐紧紧抓着被角,像一只毛毛虫护着自己的躯壳,认真道:“我可以把你,从噩梦中叫醒,就像前两次那样,哥哥,别赶我走,真的,我也想帮你。”
冷色的壁灯光亮下,知乐眼中像蕴着水光,眼巴巴的望着沈程。
从知乐的话中,似乎他认为沈程帮了他很多,沈程却不知自己帮过他什么。但沈程没有问。这个小傻子,永远更善于记住世间的善意和美好。
沈程并不喜欢与人同睡,他有很多种方法与说词赶将人赶出房,但不知为何,都没有使用。
他只是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乐露出点茫然,似乎不明白沈程为何这样问,但他的答案很笃定:“知道啊。”
两人的关系,取向,两个人同床共枕意味着什么等等等等,都不在知乐的思索范围之内。
沈程听了知乐的回答,没再说什么。
一场意料之外的小感冒,有人得到了他不想得到的照顾,而后付出了不想付出的代价;有人奉献了他真挚无比力所能及不求回报的奉献……顺利落幕。
知乐第二天就搬来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正式“□□”。
知乐作息规律,除了喜欢挨着人睡之外,并无其他陋习,沈程适应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要短很多。
尽管同睡一张床,一个自制守礼,一个懵懂纯真,倒也相安无事。
退烧的第二天,沈程便恢复日常工作行程,回公司上班。知乐却仍未放弃“守护”的责任,尽职尽责的按时提醒沈程继续吃药,直到真正痊愈,其准时程度,尤胜闹钟。
“八点,该吃药啦。”
“中午啦,吃药吃药。”
知乐通过沈宅摄像头,或者手机,隔空监督沈程。
刘姐偶尔一旁看见,不禁好笑。从旁观者角度来看,以沈程脾性,既然已无大碍,这药可吃可不吃,大概率会不加理睬。然则却出乎刘姐意料,尽管每次沈程神色淡淡,却真的都遵循“吩咐”,顺从将药服下。
“哥哥,吃药药~”
知乐傍晚刷到一个短视频,觉得十分好玩,等沈程一回来,便马上拿起药丸,递到沈程面前,开始拙劣的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