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沈程的“支持”,知乐便很心安理得的偷一天懒,不写了。
沈程说睡吧,要走,却被知乐揪住了衣角。
“哥哥今晚,陪我睡吧。”
沈程马上道:“不。”
知乐不放弃:“今晚,想要人陪。”
沈程指了指小乐小程。
“它们,不可以。”
沈程扬了扬眉。
“晚上,”知乐竭力思索,说:“也许,我会生病。”
沈程冷静道:“你不会生病。真生病了有医生。”
“可是,以前,这种时候,爷爷都会陪我。”
“我不是你爷爷。”
“你是哥哥。”知乐想了想,“还是对象。”
沈程这次没有去辩驳他用词的正确性,或许是懒得辩驳,只是眼中现出一点无奈,有时候小傻子伶俐起来,逻辑清楚,言辞精准,还带着些许撒赖,令人无法招架。
“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沈程没有嘲笑的意思,是真的有点疑惑。
知乐理直气壮又天真无辜的回答:“真傻的。就没,傻完。”
沈程有很多种科学理性的方法统管成千上百的员工,以及游刃有余的应付各种应酬交往,但这些方法面对知乐时统统都失去效用。
知乐盘腿坐在床上,半湿的头发软软搭在额前,抬起头,眼中映着沈程,黑亮的双眼跟他怀里的小狗如出一辙。
在这双眼睛面前,沈程的某些原则和坚持,便没有办法再那么强硬的维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一般为晚上9点哦。
特殊情况会在凌晨。
其他会请假或说明的~
谢谢支持~
第41章 四十一
最后沈程面无表情的妥协了,答应知乐晚上陪他睡,不过还有事要忙,得晚一点,知乐倒很理解的点头,自己先躺下了。
沈程离开卧房,先到书房处理了一些邮件,这个时间不算晚,略一沉吟,站到窗前,拨通沈泰远的电话。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泰远在那头道:“居然舍得主动联系我。”
沈泰远的心情不错,刚从医院出来回到酒店,正准备休息,忽然接到沈程电话,颇为意外,调侃一句后,忽然严肃起来:“知乐出什么事了?”
公司的事沈泰远对沈程一百个放心,这时候打来电话,只有知乐一个可能。他虽关心,却并非时时盯着二人日常生活,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得给予足够的自由和空间。
“没有。”沈程平静道。
这种事告诉沈泰远,被骂事小,沈泰远如今断不会告诉病中的江善原,免得他担心,而沈泰远自己则会陷入自责和内疚中,终日不安。于是沈程选择暂时不告诉他们,日后再说。
沈程顺口继续道:“上次提过的关于知乐对陌生人的忌讳以及缘由,可有什么消息——过几天想带他认识几个朋友。”
“你的朋友?唔,很好很好。”沈泰远道:“正好前几天跟老江聊过,知乐以前并不怕生,只是小时候发生过一件事……”
那是知乐生病后的第二年,江泰原带知乐上街,平日里因为忙和不方便,没有办法经常带知乐出门,每次逛县城,对知乐来说,意义都颇为重大和特别。
“你在这里等我,我买点种子,马上回来,不要乱跑啊。”
那一天,阳光明媚,码头集市上到处都是人,熙熙攘攘,江泰远见下面的市场挤都挤不开,怕知乐挤得难受,于是让知乐在集市桥头处等待,他片刻即回。这不是第一次这样了,知乐很乖的点头。
知乐站在桥头,白净乖巧,眼睛澄澈。
“小朋友,怎么站这里啊。”一个中年男子忽然出现,靠近知乐:“你一个人啊。”
知乐那时候很喜欢跟任何愿意跟他讲话的人说话,中年男人一口外地口音,不知道从哪里来,但他笑眯眯,很亲切的模样,知乐便也笑起来,告诉他爷爷在下面。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下面,说:“我看到过你们爷孙好几次了,跟你爷爷也算认识咯。小朋友,叔叔想请你帮个忙。”
知乐问是什么。
中年男人指指桥下面的一艘快艇,说舱房钥匙掉进一道缝隙里,大人手太大,没办法取出来。
桥头上人来人往,做生意的小摊小贩与路人们大声讨价还价,无人有闲心注意中年男人和知乐的对话。
中年男人看起来很着急,说房中还生着炉子做饭,担心可能会失火。
知乐听到失火吓了一跳,中年男人恳求道:“你们老师都一定教过要助人为乐,小朋友,帮帮叔叔哦。就两分钟的事儿,弄完就送你回来,我跟你爷爷解释,保证你爷爷不会生气,还会表扬你呢。”
知乐还在犹疑着,中年男人拉起他的手腕,半拉半劝的拽着知乐,知乐身不由己的跟着走了。
走过一段长长的阶梯,快至江畔,人变的稀少,知乐忽然害怕起来,停下来不肯再走。
中年男人顷刻间变了副模样,凶神恶煞,目露凶光,威胁知乐不准停。甲板上出来一个中年女人,远远的招手,喊他们吃饭。
知乐拼命挣扎,男人一只手如铁钳般抓着知乐手腕,一只手捂住知乐嘴巴,整个后背遮挡住路人视线,偶有路人看过来,只以为是父母拉扯不听话的孩子回家吃饭,瞥一眼便一笑而过。
“给老子乖一点,否则现在就打断你的腿。”男人恶狠狠道。
知乐死命挣扎,手腕快要被男人捏断。
男人拖拽着知乐,离江畔越来越近,女人搭上跳板,准备迎接,幸而就在这时,江泰原终于追来,他狂奔下来,一路狂吼,半途跌了一跤,从水泥地的阶梯上滚下,爬起来疯了般像中年男人冲过去。
路人终于察觉不妥,上前帮忙……
“要是晚一步,可能知乐就那么被拐走了。”沈泰远说:“县城里很少发生人口拐卖这种事,所以平日里反倒缺乏这方面的戒心。那对人贩子是惯犯,正看中这一点,驾船沿江,专门对小县城下手,寻找落单的小孩,一旦得手,马上驾船离开,很难再追寻。据交待,他们已这样成功作案好几起。知乐上天保佑,逃过一劫。”
沈程静默听着。
当时江泰原险险将知乐救下,急怒之下,狠狠打了知乐一巴掌,责骂他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再原地等,要乱跑。
那是江泰原唯一一次打知乐,后来回家后冷静下来,江泰原跟知乐道歉,说自己也有错,又好好叮嘱和教导以后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正因为这次的遭遇,知乐变的害怕起陌生人,甚至再不愿出门。
“老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缓解这种状况。只是留下的心理阴影太重,哪怕知乐不太记事,时至今日,其影响也还没消除殆尽。”
“不过老江说,知乐已学着渐渐遗忘,如今面对陌生人,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不强迫他做什么——你上次说的拉手腕,我问过老江,应该属于应激反应,这一点在家里并不明显,在外面你稍稍注意些便是了。他如今已是成年人,一般也不会有人随随便便拉扯他。”
沈泰远继续道:“老江之所以没有特地叮嘱,也是怕我们太过小心翼翼,反而适得其反。老江有他的考虑,是希望知乐能够再独立一些。”
洁净的玻璃上映照着沈程平静的面容,眼神如同外面黑夜般深沉。
“你不用太大压力,稍注意点就是了。”沈泰远说。
沈程没有说什么。
就在沈泰远以为要结束通话时,沈程却又问道:“他以前生的什么病?”
沈泰远顿了顿,旋即明白了沈程的言下之意,笑道:“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
沈泰远叹口气:“说起来,起先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发烧而已。”
知乐的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几年后车祸而亡,一个家庭顿时支离破碎,接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江善原一夕间老去,失去独子与儿媳,唯剩下一个幼孙。
江善原强忍悲痛,抚养幼孙,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次干活时江善原不慎摔断腿,原本愁云惨淡的家庭雪上加霜,其境况可想而知。
就在这期间,知乐某天感冒发烧。知乐那时才六七岁,尚不懂祸福利害,只不想本就卧床生病的爷爷担忧,便瞒住江善原,以为会像其他人常说的那样“小感冒不打紧”,过几天就会好。
然而几天后,知乐终因高烧昏迷……
抢救后醒来,便再不复从前模样。
“知乐这孩子小时候你不知道有多聪明,学习成绩好,性格好,老师同学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又特别懂事,”说道这里,沈泰远长叹一声:“也正是这懂事害了他。都说造化弄人,命运难测,这人一辈子啊,太难说。”
知乐变傻后,江泰原几乎绝望,一夜白头,日日以泪洗面,模糊泪眼看不清未来之路,不知是否还要走下去。
小小的,傻掉的知乐已经忘记从前许多事,却还认得江泰原,他抱住江泰原,笨拙的给江泰原擦眼泪,笨拙的说:“爷爷,不哭。知乐疼。”
江泰原抱住知乐嚎啕大哭,猛兽般嘶吼的宣泄过后,牵着知乐的手,对他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