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细说起来他做的这些也算不得特别过分,只是刚好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我知道他讨厌磐石,无论是处于什么情感,同类之间的竞争亦或第一次的嫌隙。
但他不该不通过我就擅自找到博士,去动他。
虽然没有任何一项条文明确指出磐石的一切都应该通过我,但这种事如若是谢冬荣做出,在我心中就是不可原谅的。
事后我检查了磐石的身体,所幸没有大碍,但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毕竟谢冬荣那一拳下去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被注射了抑制发情的药物后,磐石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很多时候只是拉着我的手垂着脑袋,默默不语,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他闻着我身上的味道,就如谢冬荣那般,眼中略有愤慨,但终究只是用头轻轻拱着我的肩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寻求安慰。
像狗狗。
算起来,我也与磐石认识了许多年了。
这次到了阿穆特星,他真的就要离开我了吗?
我怎么可能不会不舍得?
害怕今天谢冬荣的造访对磐石产生影响,多余当天晚上,我选择在磐石的饲育室休息。
饲育室第二层的位置,有一个小窗,微微俯身,在那里,能够十分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景色。
浩瀚的宇宙,我们被封印在一个钢铁制的巨大盒子内,而这盒子也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我跟磐石,两颗头,就那样挤在一个小小的窗前,睁大眼睛观望着。
阿穆特人的命运究竟会如何呢?毕竟我们是贪婪的人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居住的星球,怎么可能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放弃?
特别是在双方实力极其不对等的情况下。
偶尔,我会跟磐石对视。
他的眼里,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以及冥冥之中感受到家乡靠近的期待。
望着他的脸,情不自禁地,我攥紧了拳头。
在这样的背景下,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又能够做什么呢?
妄图拯救所有阿穆特人吗?
可我明明连自己的那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我现在能做的,竟仅仅只是祈祷,祈祷预料中的那种坏的可能性,不会发生。
随后几天,我也在晚上谢冬荣可能会造访的时间,回到过我的那间单人寝室。
没有人,里面的一切甚至都维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
晚上去洗漱的时候,碰上了稍微说过几句话的士兵——
“前几天怎么没见你回来住?”
“有事。”冲他苦笑一声,我对他说。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走过来拍拍我的肩,“今晚上咱有活动,在训练场,你可以来参观参观!”
我说:“有时间就去。”
磐石恢复得很快,几个晚上后,我觉得他的情况已然稳定,应当不再需要我夜晚全程陪护了。
回到宿舍后,已经足够晚了。
我本想休息,但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内心忽然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凉。
我决定还是去训练场看看。
活动?说实话,还挺期待。
的确,当我俯瞰下去之时,才真正确认,这艘母舰上,的确有许多士兵。
训练场很大,而他们几乎将这地方全部站满。
今晚上像是有什么汇演,带着点儿表演的性质,不像平时那么严肃,所以除我之外,来这里参观的人也有许多。
我几乎一眼就望见了谢冬荣他们所在的班级。
谢冬荣作为两位标兵之一,站在最前排,而他身旁另一位标兵,则是谢凝白。
凝视着他们,我不知该作何感想,那种“他们真的好配”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到了他们可以休息的时候,我看见谢凝白向谢冬荣搭话。
谢冬荣微微侧过脑袋,像是在听,又好像在敷衍。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
我现在居然已经到了看见他俩并排站在一起都会不高兴的地步了吗?
我想,我是不是有些过于小肚鸡肠了?
我尝试反省自己,尝试分析这一切的因果。
发现怎么也想不通时,忽然间,我释怀了。
因为那就是谢冬荣本身。
对于我这种人来说,他本身就是耀眼,可望而不可即的。
他只有更另外一个闪闪发光的人站在一起时,才不会显得违和,那才叫相配。
他也从来不属于我。
我转开眼,开始寻找住我隔壁的那些士兵们。
那个邀我来的兄弟似乎已经寻求我的对视多时了,当我转过眼去,我就看见他抬手,微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
我也冲他挥臂,忽然间,我觉得这次的参观似乎令我心情愉悦。
这一“活动”持续了约摸两个小时。
到快结束的时候,我才用余光瞥见谢冬荣转过脸来,像是看见了我。
于是我冲他那边挥挥手,笑着,
观众席上的人们开始纷纷离场。
我似乎也到了需要离开的时刻了……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有人敲门。
按照地球上的时间,此时已然半夜两点。
打开门,看见的却是平日里生活作息还算健康的谢冬荣。
以往这个时间,他应该早就睡了。
终于想起要来找我了吗,我想。
还没想到一个适合的开场白,谢冬荣就拉住我的手腕,将我带入房间。
因为他拉得不是很用力,所以挣开得尚且还算容易。
“喂,这是我房间,我还没同意你进来呢。”带着笑意,半开玩笑地,我这样说。
谢冬荣凝视着我,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难不成又是因为那所谓的“发情期”?我忽然感到有些可笑,如果他来着就是为了这个,我想我会让他出去的。
“……明天抽个时间,博士让我们一起去做检查。”最终谢冬荣却是这样说,他的表情略有几分僵硬,看起来有几分不自然。
再次看了眼时间,“打个电话就行了,何苦劳烦大驾呢?更何况现在这么晚了……”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着点揶揄,难道我是想激怒谢冬荣吗?明明内心不愿意这么做,本能却驱使我说出了口。
为了……报复?
对于我的疑问,谢冬荣并不回答,他十分自然地坐在床边,凝视着自己的手掌,仿佛是在发呆。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他,是有那么一点可爱的。
“今天我看见你跟谢凝白了,两个标兵,站在队伍前面,总觉得很般配。”我凝视着谢冬荣,明明内心烦躁得要死,语气确是雀跃的。
谢冬荣冷色调的眸子向上微抬,最终却又在与我对视之前重新垂下了眼睫,“你生气了?还是吃醋了?”语气是惯常的淡漠,就像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态度令我窝火,走到他面前,我双手按住他的肩,“你说呢?我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既然现在最起码的,你是我的男朋友,那么至少在我面前,你应该跟那些明显对你有意思的人保持距离。”
为什么要加上一句“至少在我面前”呢?那一刻,我想。
“这不公平。”终于,他抬眸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深夜,他的眼眸看起来很柔软,“你没有做到。”
“你是说磐石吗?”我觉得有些想笑,“谢冬荣,他甚至都不是人类,况且上次……你不应该打他。”
谢冬荣面色沉了下去,仰头,他看着我,“如果我告诉你,是他先出的手呢?”带着些许嘲讽,谢冬荣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完全没有留手,冲着我的要害就冲过来了,我看得出他想杀了我,如果我这么说,你信吗?”
一时间,我哑口无言,我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完全反驳这番话。
但那句“我相信”,我却也说不出口。
“你没有注意到我手上的伤。”说着,像是觉得有些可笑,谢冬荣蹙眉,抬眸,带着些许不屈的神气,“你说我不尊重你,那你呢?”
这家伙大概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吧,总是能够如此迅速地击溃我的心理防线,动摇我的一切信念。
“……我知道了。”坐到谢冬荣身旁,我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那以后,有什么事情就不憋着,当面解决好,可以吗?”
谢冬荣看向我,并不答应,而是半笑着反问:“或许你应该问问你自己。”
又觉得好气又感到好笑,最终我选择吻他。
这天晚上,是我跟他第一次和平地躺在同一张床上,就那么凝视着彼此,如同一对纯洁的情侣一般,说了些“知心话”。
我跟他说,我这人占有欲很强,不喜欢看见他跟别的人走得很近。
他要我以身作则。
我还说,我觉得很担忧,这次路途的终点,迎来我们的究竟会是什么?
他不回答,像是在沉思。
他不像我会说那么多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在我喋喋不休许久后,说一个嗯。
他只说了一句类似抱怨的话:
“你真的很容易生气。”
我说:“那是因为你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