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点点头,想起来周牧说他每天都来医院,于是问他,“你离开这么久,工作没问题吧。”
“没问题。”周牧说,完全忽视了最近晚上熬夜加班处理工作的情况。
许知张张嘴还想问什么,周牧突然笑了一声,他伸手在许知脸上捏了一把,调侃他,“胖了些。”
许知抬起手,伸手勾住了周牧的手指,很让人放心的说,“这边伙食还不错。”
周牧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往院子里走,边走边说,“看出来了,脸上有些肉了。”
许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可能这真是喂猪的地方吧。”
周牧还没说话,许知又说,“你知道吗?住在我隔壁的那个病友,他看所有的人都是小动物,不知道有没有猪。”
周牧愣了愣,一点都笑不出来。
许知抿了抿嘴,继续跟着周牧在院子里逛。
现在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一些症状比较轻和不具备攻击性的病人都被允许单独活动。
医院的院子很大,许知很怕晒,就拉着周牧在院墙的阴影下走。
周牧拉着许知,没什么避讳的跟许知说,“你这次太过分了啊。”
许知很老实点点头,又忍不住小声的为自己狡辩,“这个病就是这样啊。”
“那你为什么只忘了我?”周牧用了些力道捏了捏许知的手,有些不满的说。
许知每次复发都会忘掉周牧这件事,连温书尧都说不清楚。
当时温书尧还特意致电给他远在国外的老师,老人家很看得开的说,“每个患者都有他自己的世界嘛。”
每一个精神病患者都有自己的小世界,他们看问题的角度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或许是很多人永远没办法想象和理解的。
因此每个精神病患者都体会着别人无法参与的孤独。
“我没办法啊,”许知拉着周牧的手晃了晃,小声哄着周牧,“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他这句话说出口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许知突然指着蹲在墙角的一个年轻小姑娘说,“这是住在三楼的小程,我听裴哥说,她有很严重的认知功能障碍。”
周牧顺着许知手的方向看过去,的确看到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的女生,那女生长的很小,看样子不超过二十岁,正蹲在院墙下反复说着什么。
许知说,“据说她把所有的事物都当作可对话的对象,最近墙角长了一颗椿树苗,她已经在那守了好几天了。”
“但她其实算是院里情况比较好的了,”许知说,“跟我同一层,住着一个大哥,人格分裂很严重,第二人格是个假想杀人狂,经常喊打喊杀,所以即便是活动时间,也不能让他自己行动。”
“五楼还有一个患者,大家都说……”
“许知,”周牧打断许知,问他,“你要不要出院?”
许知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带着周牧走到一棵大树下,伸手在有些糙的树干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拉着,再开口就有些哽咽,“我出不了。”
周牧拉起他的手,走到他面前,把额头跟他抵在一起,跟他说,“能出,你想出的话,我现在就去办手续。”
许知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很能哭的人,但他在对着周牧的时候永远没办法停住眼泪。
他可以接受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精神病患者,但却没办法面对每次都会忘掉周牧的事实。
“学长,”许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边哭边说着,“我怎么办啊。”
“许知,没关系,慢慢来,”周牧鼻尖在许知侧脸上蹭了蹭,很耐心的说,“我会陪着你的。”
“我其实,”许知吸了吸鼻子,“我其实特别怕你不来,我昨晚一晚上都没有睡,就怕今天没有人来看我。”
“许知,”周牧伸手在许知下巴上托了一下,告诉许知,“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会来。”
“可是……”许知的话被周牧打断。
周牧说,“没有可是。”
医院的墙很高,风都穿不进来,时间的河流到这也会变缓,周牧拉着许知的手沿着高墙一直走,经过的人们都听见了那一句句的: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请假:周六日请两天假,周一更
临时有事,本章为草稿箱存稿,回来捉虫修改,抱歉
第29章 阳光明亮
许知12点要午休,午休时间是不允许家属探望的,因此周牧没有待很久就走了。
第二天周牧在纪裴青办公室问事情,温书尧先过来的,还给他带了东西。
“小知。”温书尧拎着一个袋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见他出来冲他摆了摆手。
许知磨磨蹭蹭走过去,一脸无理取闹的表情看着他。
“把我周哥哥都吓坏了。”许知坐在长椅上,指责温书尧毫无医者心,痛斥他为什么不早说。
实际上温书尧到底为什么不说,两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是是,我没良心。”温书尧应了两声,把手里的东西给他。
许知接过来打开,看见是一株已经长的不算矮的苗。
“是什么?”许知端着花盆转了两圈,端详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绿植,”温书尧笑了笑,“你弟弟托我带给你的。”
他在医院不过才住了半个多月,再听到弟弟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许知张张嘴,想问他家里知道了他在住院,为什么没有人来看他,但最后还是没问。
“放在窗边心情好,”温书尧不知道有没有看出许知纠结的表情,他没有多说,只是说,“杨杨种了很多棵,就活了这一株。”
许知想到许杨天真又胆怯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他把绿植又装回袋子里,别别扭扭地收下了。
两人坐着说了几分钟话,就看见纪裴青带着周牧过来了,许知笑了笑,拿胳膊捅了捅温书尧,“你师哥过来了。”
温书尧点点头站起身,“看见了,我医院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隔着老远朝周牧打了个招呼,理都没理纪裴青,扭头就走了。
许知眼瞅着纪裴青脸色都沉了下来,抱着花盆就去找周牧,纪裴青扭头追着温书尧走了。
周牧挑了挑眉,“书尧跟纪医生?”
许知点点头,也很轻快的笑了一声,“书尧说纪医生是他的固定炮|友。”
周牧也没多问,领着许知在院子里随便转。
院子里种了很多树,树冠很茂密,只有零星的碎光漏出来,打在许知有些过分白的脸上。
由于药物作用,许知整个人都圆润了一些,虽然还是很瘦,但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许知昨晚应该是睡的很好,他还是穿着医院统一的病号服,晃晃悠悠倒退着走。
专业医院和门诊治疗确实是不同的,许知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整个人的精神状况明显好多了。
尽管以前就能很从容的跟周牧说起自己的病情,但却不像现在一样轻松。
许知仰着头看着周牧,脚下不停,跟周牧说,“等出院之后,我要不要再找一份工作?”
周牧怕他摔倒,拽着他的衣角,问他,“你想工作吗?”
“想吧,”许知想了想,又有些苦恼地说,“但是我的情况,可能也做不了多久。”
许知本来在一家还不错的软件公司上班,这次病发后,周牧帮他打了辞职申请,因此他现在是真正的无业游民。
“不一定,”周牧说,“纪医生说出院后,大概率短时间内不会复发。”
但其实精神性疾病很难彻底治愈,纪裴青话说的很严谨,大概率不等于没有概率,短时间不等于永远。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周牧拉着许知的衣角晃了晃,跟他说,“其实可以试试。”
许知低头看着周牧拽着他衣服的手,撇了撇嘴,很骄纵的跟周牧说,“那还是算了,你养我吧。”
他说完就不再走了,等着周牧靠过来。
“嗯,”周牧从善如流地靠近许知一步,很纵容的答应他,“我养你。”
“什么啊,”许知又突然不讲理起来,他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翘起来跟周牧算旧账,“你还欠我五万多块钱,不记得了吗?”
周牧很轻的笑了一声,伸手揽过许知,手在许知腰间捏了两下,“你知道你这次在医院花了多少钱吗?”
“多少钱啊?”许知问。
“很多,”周牧低头看着他,煞有介事地说,“多到你的银行卡要改持有人姓名。”
“啊,”许知夸张地轻呼出声,看起来很苦恼地说,“这么多啊。”
周牧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这样吧。”许知踮起脚,凑到周牧耳边,用很轻的声音提出自己的还债计划。
许知说,“周哥哥,我没有钱,肉*行不行啊。”
“可以。”周牧很快的说。
许知这两天偏爱燕麦粥,周牧每天过来时都会带一大桶寄存在纪裴青那里,到午饭时间时,周牧把粥热了一下,陪许知吃了饭。
许知早上说的话周牧是听进去了的,但许知的情况明显不能真的让他自己去找工作,向用人单位隐瞒病情是他们都不愿意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