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金悦松了口气,觉得他换个环境可能情绪会好一些,但忽然又想起养在浴室浴缸里的那一池子娇艳欲滴的花,紧抿着唇犹豫了半晌,才小心地开口问:“里面那些花,要丢掉吗?明天带上飞机肯定不现实的……”
江遇撩起眼皮,看了眼洗手间的门,双眼有些无神,脑子里也是空白一片,顿了好几秒钟,说:“钟默不去津海,给她养着吧。”
“哦,”金悦小声答应,“但是等你回来,它们肯定都枯死了。”
江遇垂着眼眸,眸光轻飘飘地落在手腕上,那里已经没有了刚才滚烫的温度,连残留的指痕都已经消散无踪。
“枯死……也是正常,哪有永远鲜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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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herine将温飞浔弄回他附近的公寓里,从酒店冲出来后,这个人的步子就渐渐放慢,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好像突然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酒精上脑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要好。
Katherine摇摇头,任劳任怨地把人扶到洗漱台边,观察着他煞白的脸色,问:“温总,想吐吗?或者我去给你调杯蜂蜜水?”
温飞浔怔怔地呆了片刻,摇摇头,胡乱扒着身上的衣服,手掌不小心伸进了外套口袋里,指节破皮的伤口有些疼,指尖忽然摸到了一个微凉的东西。
他整个人刹那间就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原地。
“怎么了?”Katherine有些紧张。
温飞浔摸出那块很小的物体,模样和触感都无比熟悉,此刻在眼中却异常地刺眼。
那是他送给江遇的玉牌,饱含了他真心与祈愿祝福的玉牌。
不知道在刚才的什么时候,被江遇放进了他口袋里,还给了他。
夜晚的空气愈发冷寂。
Katherine手足无措地扶住他,看着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板攥紧那枚玉牌,指节的伤口又一次崩裂着渗出血丝,衣衫凌乱神态惨淡,深深地弯腰,脑袋埋在双臂间,痛苦又狼狈地哽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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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遇随着剧组一同飞往津海,正式开启‘黄粱故梦’后半程的剧本拍摄。
他盖着毯子,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看着天际大片的火烧云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成沉郁的深蓝,握着剧本缓缓闭上眼睛,将脑子里那些杂念通通清空,放任着在金悦口中‘很down’的情绪,把自己框进项滔的世界里。
他跟前期相比,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前两天拍摄蓝芩的车祸,没有他的戏份,周恒偶然在住的酒店里碰到他,看见他的模样,眼睛都在发光,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小江行啊,你这个状态很可以,这是已经跟人物合二为一了?我看我得尽快把你的戏份提前了。”
“不用,你按进度拍就行,让我再好好酝酿酝酿。”江遇平淡地笑笑。
有反差的状态,只看一眼自然容易惊艳,但到了拍摄的时候,周恒依旧会一遍遍地磨,特别是现在已经到了该磨的戏份进程了,他对待演员是一点都不会心软手软的。
江遇来津海之后拍的一场戏,就是他在医院里看到了伤痕累累的、已经截肢的蓝芩,在蓝芩的病床前不敢吵醒他,只能压抑着极度的悲伤,无声哭泣。
这场戏江遇拍了四遍,不算多,可每次都要体验一遍掏空心力的绝望和悲戚,掐着喉咙湮灭哭声,甚至浑身颤抖着难以自控。
然后再在导演每次喊‘咔’之后,用毛巾裹着冰袋冷敷眼睛,保证下一场的衔接。
金悦在一旁给他拿着毛巾,看着江遇候场时木然的脸色,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虽然听钟默说过,江遇以往也有这种体验式和沉浸式的演绎,入戏出戏都有经验了,可不知道怎么的,金悦还是有点不放心。
等到下一场开始,江遇起身离开,她才唉声叹气地蹲在一边,拟着江遇今晚的菜单,想着如何让他多吃点,给他补补,又发微信给钟姐,问到了江遇以往吃过的治疗头疼的药。
虽然还没有又泛头疼的迹象,但还是先买来备着吧。
作者有话说:
破镜(√)
两位优秀的助理,承受了太多~~
第47章
温飞浔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前面几天都是浑浑噩噩着过去的,窗帘紧紧拉上,不见一丝阳光,身处黑暗的房间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好像感觉不到心里翻江倒海的痛苦,幸好Katherine那天临走前顺走了房间里的钥匙,每天都来看看他的情况,给他补充一下物资,让他不至于饿死或是睡死。
到了后面两天,温飞浔才渐渐地从那种空白麻木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神经末梢传来迟到的疼痛。
他机械地吃了饭,洗了澡,将自己收拾好,对着镜子牵动着嘴角,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机械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只是看着比以往更加冷冽萧索。
若是在八点档的电视剧里,他觉得这样的人大概是要当反派配角的,成为主角的一个大阻碍,然后历经重重艰险,一次次失败,身心俱损,作为主角人生中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最终惨淡落幕。
但这不是电视剧,他也不会是江遇未来人生里一个可有可无的炮灰。
拉开窗帘,万里无云,春日的阳光久违了一周,洒满全城,灿烂到刺眼。
温飞浔盯着窗外,眯了会儿眼睛再睁开,眼角涩地难受,拿起手机给Katherine发了个消息:‘把岳光叫到我办公室。’
集团公司运营自有一套完善的流程,更何况还有Katherine在,虽然短短一周时间没有过问任何工作,遗留给他的问题却并不太多,连之前棘手的温平这几天也消停了不少,旷工的影响对他来说并不严重。
温飞浔坐在办公室里看着Katherine给他发的几份文件,手边的咖啡杯里已经见底了。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Katherine探身进来:“温总,岳光已经到了,我现在让他进来吗?”
见他微微颔首,Katherine又走出去,不一会儿,有人踏进办公室,门随即被轻轻关上。
岳光瘦了许多,也没了以往的那些意气和傲气,低垂着头,站在离温飞浔办公桌四米开外的地方,沉默不语。
他感觉得出来,温飞浔变了,以前的温飞浔可能会因为他沾亲带故的关系放他一马,但这一次,肯定不会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
他只求结果能不要那么糟糕。
温飞浔没有搭理他,像是根本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自顾自地看完了文件,又偏头看了一会儿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才转回视线,目光没有沾染上一丝外面的温度,像裹着层冰霜,寒凉地落在岳光身上。
眼神交汇了半晌,最后是岳光招架不住了,苦笑着开口:“你没消息的这几天,我本来想找机会带着闵真走的,但Katherine很聪明,她对这些事可能知道得不多,但仅靠猜测,就敢在你没发话的时候,做主让人把闵真困在了医院里,很果敢的女人,你以前说得对,我在很多方面,确实都不如她。”
温飞浔嘲弄地嗤笑一声。
“真真……闵真太冲动了,我告诉他夏冉的事,他想用来在江遇面前耀武扬威威胁他,没想到最后还是害了自己,也怪我,架不住他一次次地求,还糊涂地帮他支开小张。”
温飞浔目光的温度如同隆冬腊月:“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的?”
岳光愣了一下,“江遇和夏冉?是闵真撞见江遇去墓园祭拜,记下了墓碑上的名字之后,偶然在我面前提了一下,我才去查的。”
温飞浔握杯子的手指倏然紧绷得泛白,冷哼:“那你查出什么了?”
岳光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皮:“查出夏冉和江遇是好几年的朋友,江遇出道之后,夏冉就一直在做他的助理,一直在他身边帮他,没换过其他工作。”
“还有呢?”
事到如今,岳光也不敢再跟他耍花招:“还有就是,造成夏冉死亡的那场山体滑坡,当时江遇也在车上,车里只有他们两人,江遇也受了点伤,至于更多的,就没有了。”
温飞浔虚着眼睛,那目光又凉又无情,像一条细长的蛇慢慢盘旋在身上,岳光喉头紧张地动了动,道:“真没有了,我查不出更多的,只用夏冉的名字试探了一下江遇,找到了几张几年前的照片,至于他们的真实关系,没有证据作证,我也不敢乱说……”
“你说得还少吗?”温飞浔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极度难看,冷声问:“当初我让你去联系他的时候,你有没有多嘴说过其他的?”
岳光脸色苍白,沉默了良久,还是扛不住温飞浔的气势,嗫喏着将那些对江遇说过的话再次说了一遍。
“啪!”
咖啡杯像箭一般射过来,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被掷出,在岳光身旁的柜子上摔了个粉碎,破裂声如同惊雷似的在岳光耳旁炸响,瓷片飞溅四散,在岳光的下颔处划出了一条口子,渗出殷红的血。
他猛然一颤,双腿发软,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才没有跌倒下去,一张脸惨白如纸:“我很抱歉,温总……”
“原来是你,好,你很好……”温飞浔看着自己砸出的满地碎瓷片,心里万般情绪翻涌着,怒极反笑,只是那笑意逐渐扭曲,甚至生理性地想要呕吐出来,“你做这些的理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