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资本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出道就终止,这才刚开始。”
“在北京那家公司眼里梁迟彻底成了他们的挡路者,怎么可能放任他不管?于是后来对外呈现的结果就是他的嗓子突然坏了,C位被替换成他们的亲儿子,后面一连串的下坡路事件你也都知道了。”
“嗓子到底怎么坏的?”江旷问。
江令言将手中的烟掐灭,说:“北京公司那边找了一个梁迟的私生饭,骗小姑娘说你家哥哥最近生病了还不肯吃药,你偷偷把药放到他水杯里,让他快点好起来,哥哥以后知道了会感谢你。”
“于是在一次演出前的后台,小姑娘偷偷溜进去下了药,那药无色无味,喝下去不会当时就有效果,但一个星期后嗓子就会坏了。”
江旷握紧了拳头,江令言说:“后来的C位被替换成了乔然,但人气和运势这回事很玄妙,梁迟不做C位了后,那个团的人气一路下滑,乔乔是努力过的,但救也救不回来,北京公司和男团的运营公司对他都很失望,一年后他和男团都成了弃子,他现在合约到期,签在了我公司旗下。”
江旷理了理这件事,问道:“这些都是乔然跟你说的?这么说他在这件事里很无辜啊,都是公司背着他搞的鬼?”
江令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信,这件事我也刚知道不久,上次拍卖会后,乔乔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后才告诉我,如果是他做的,他干嘛要说?”
“那他不如坦诚到底,把私生饭和北京公司下指令的人一起供出来。”
江令言怔了怔,瞪着江旷:“你要做什么?告他们?”
她摇摇头:“你别天真了江旷,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所有证据都没了,别说乔乔不知道私生和下指令的人具体是谁,就算知道,他也不能说,这种大事,轻则被封杀,重则连命都没了,乔乔能说出这些内幕,已经是讲了良心。”
江旷冷笑:“良心?毁了一个人的前途,然后过几年跟他说,我告诉你你是怎么毁的,看,我多讲良心?”
“在资本面前所有人都是棋子,你到底懂不懂这个道理?什么叫资本?你不算,我也不算,江旷,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这个圈比你想象得要复杂得多,你的小男友有意无意得罪的人也比你想象得多,现在江家垮了,大家都没了靠山,互相给条活路,一起合作才是真,你搞清楚,别真当我今天是来交投名状的,就你这家说倒就倒的小公司还没资格。”
难得看到江令言动真怒,江旷没再说话,他也清楚,那些人既然做了这件事,所有证据在当时就会被抹干净,甚至那个私生,现在也许人都已经找不到,早就凭空“消失”了。
越接近权利和利益的地方,越滋生罪恶,这道理亘古不变。
但是梁迟……他什么都不知道,无端端被一下打进深渊,经历了人生最颓丧的日子。
江令言有句话是对的,在这个圈里,没有资本保护的小艺人,周身皆是陷阱,一个不留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自己要更强大,小梁要更强大,没有资本,他们得自己做自己的保护伞。
江旷对江令言说:“我答应你,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在合适的情况下互相合作,有适合乔然的角色我推荐他,电影这边的线上宣发和社交平台的营销,麻烦三姐费心。”
江令言神色平静下来,朝他伸出手:“你放心,这些是我的专长,美盛攻线下,我攻线上,你的电影营销宣发就稳了。”
两人握了握手,江令言先离开。
嗓子坏掉这件事是梁迟心里的一块伤疤,他的整个少年生涯都为了做一个最顶尖的唱跳艺人而努力,最后却毁在了一个莫须有的原罪上。
江旷心疼。
晚上回到家,例行跟梁迟视频过后,江旷打开电脑,把写了一半的电影主题曲歌词写完。
又揣摩看了看,觉得就是那种浅吟低唱就最合适,他决定说服梁迟来唱这首歌,江旷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但他想试一试,也许,当梁迟再一次完整地听到自己唱的歌时,能弥补一些过去的遗憾。
第95章 这太野了
在距离拍摄结束还有一周的时候,江旷终于摘除了身上的全部涉案嫌疑,动身前往西北。
故事里的梨津镇位于宁夏的庆原县,他飞到银川后再转车,十来个小时后,终于抵达庆原。
已经是冬日模样的西北高原,明日高悬阳光灿烂,冷得明明白白。
故事里蓝星是一路流浪到这,路上帮人打短工过活,收过棉花,放过羊,挤过奶,宰过牛羊……年关将至的时候到了梨津。
在西北的将近两个月,剧组从甘肃一直拍到宁夏,梁迟一路贴合人物形象吃了不少苦,江旷再见到他的时候,几乎不敢相认。
跟在西雅图告别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人,难怪这一个月都不怎么肯发照片给他。
骨瘦如柴,经过化妆和紫外线照射后,皮肤粗糙黝黑,脸颊和眼眶都瘦得凹进去,显得眉骨和鼻梁更为挺立突出,只有一双眼神是亮的。
跟少年时候激情澎湃的灼热不同,此时的蓝星在路上经历了长达数年的自我疗愈过程,接受了自己和现状,同时也接受了他与陈陌这段感情在现实层面的不可行。
他依然爱着,只是不能陪伴在爱人身边了。
电源还剩最后一场戏没拍,也是剧本里写的最开头的一幕,小警察发布寻人公示后,来了好几个人,都声称是死者曾经的爱人。
他们是何曦,苏杳,萧京,竟然还有陈陌。
初恋,友情,爱与被爱的人生走到了结局。
蓝星入狱后,萧京对自己的行为有追悔和反思,出狱的时候他等在监狱大门外,看到了走出来的蓝星,却终究没有再上前。
后来他也失去了蓝星的踪迹,对方的电话,网络,各种当代社会的联系方式蓝星通通丢掉了,没有人找得到他。
在得知蓝星的死讯后,萧京去西雅图接了陈陌,一起去见蓝星最后一面。
他尝试告诉陈陌,蓝星去世了,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但陈陌没有给他反应,他不确定陈陌是不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甚至他怀疑陈陌是不是还记得这个人,因为他对着蓝星的照片没有任何反应。
四个人在梨津镇见到了躺在停尸间的蓝星,天气冰冻至零下,尸体看起来完好,只是那人生前一直挥之不去的,生龙活虎的气息没有了。
一直没说过话,没有任何表情的陈陌,在见到了蓝星的面容后,突然手指抚上他冰冷的脸,说:“布鲁布鲁,布鲁布鲁。”
所有人愕然,陈陌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确认了死者就是蓝星,了解了他为什么而死之后,几个人一起给蓝星做了安葬。
尸体火化过后,并没有葬在当地,其他三人问陈陌要怎么处理,虽然他们很怀疑陈陌是否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然而陈陌抱着那盒骨灰走向旷野与河流,风在呼啸,在金色的夕阳与冰冻的河流边,陈陌抓起一把骨灰,手指松开,细密如沙的灰随风而逝。
从天地中来,到天地中去。
陈陌一路往前走,怀中抱着骨灰盒,他在夕阳中奔跑雀跃,手中扬着一把把骨灰,像在跳一段关于生命的舞蹈。
夕阳落下,蓝夜升起,他爱过的那个人化为尘土,随着风,随着河流,一起归于万物。
《福星》剧组至此全部杀青。
最后一幕时,梁迟跟江旷一起全程在一旁看着。
最后温凉在夕阳中奔跑扬撒的时候,梁迟靠着江旷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他却觉得自己身处其间,重新活过了一次。
晚上有一顿凶猛的杀青酒宴。
关平山特意在小镇外找了一块开阔的地方,生起篝火烤起羊肉,当地的土酿酒成箱码着。
所有的主演都在,梁迟,温凉,顾明颂,苏意眉,朱离,和所有的工作人员,一起在荒凉的西北高原肆无忌惮地发了一次疯。
远离城市,天地旷远而人心疏朗,烈酒入喉如刀,穿肠而过,大家在一起勾肩搭背地跳着舞,唱歌,诗兴大发。
梁迟没见过这么明亮的星星,醉意茫茫之时仿佛亲身坠入一大片银河。
有人在发呆,有人在亲吻,江旷脱了厚重的大衣,躬下身招呼梁迟:“来,上来!”
梁迟握着一瓶酒,离远助跑了一小段而后跳上他的背,江旷兜着他在旷野飞奔,绕过剧组的几辆大巴车,梁迟在后背惊呼:“那是——”
江旷喘着气,大声:“嘘——”
那是喻也和关平山,他们靠着车身额头抵着额头。
没有人看他们,投入的人自顾不暇,江旷继续朝前奔跑,两人到了河边。
梁迟气喘吁吁地落地,酒瓶里的酒早已在路上洒了个空,他捏着空酒瓶,晃了晃,哈哈大笑着扔到了河里。
好冷,梁迟披一件剧组的军用棉大衣,敞开了胸怀,把江旷罩了进去。
江旷低头捧着他的脸,星星都落在那人的双眸里,他吻了下去,鼻尖冰凉而唇齿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