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旷也压低了嗓子:“怎么回事?”
外面讲电话的声音听不清,只听到连续的几声“嗯”,“嗯”,“我知道了”,“你不要急,我正在处理”,仿佛正极力安抚着谁。
江旷又捅了捅梁迟,梁迟往房间靠墙的一面走过去,江旷也跟了过去,这才发觉这是一间书房,靠墙一整面书架,其中一排摆着密密麻麻的不知道什么奖杯。
梁迟在里头摸摸索索,拿起一个对着透进来的月光看了看,放下,再拿起另外一个,最后找到一个仔细看了看,露出满意的笑,把它提着给江旷看:“老头子拿了那么多奖杯,只有这一个值钱,看,它是纯金的,这么大一个,能卖不少钱。”
江旷瞪大了眼睛,又惊又疑:“你疯了?!你要卖它干嘛?”
“给你交钱啊,医院那帮人整天催催催的。”梁迟像说一件平常小事。
江旷楞了半秒,而后发飙:“你发什么疯,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再说这也不是你的东西,是你爸的!”
梁迟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他拿了几十个奖,多一个少一个自己都不记得。”
“快放回去!”江旷要把那个纯金奖杯抢过来放回去,梁迟不让,两个人憋着劲在书房里扭成一团。
突然,外面讲电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踢踢踏踏的声音朝着门口走来,两个人同时一惊,顾不得内部矛盾,赶紧噤声一起滚在了书桌下的地毯上。
作者有话说:
那,周四见~
第19章 喉结滚动
门锁被扭动,江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要开了门,开了灯,一眼就能看到镂空的书桌下两个惊魂不定的大男人。
然而门锁只扭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楼上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摔门声,书房外窃声讲电话的声音陡然断了,而后凌乱的脚步声下了楼,一个尖利的中年女声响起:“梁之章,你跟那个贱人有完没完?!当着我的面偷偷摸摸,当我聋还是当我瞎?我给足了你面子,没跟你的领导,你的学生撕开过你的面具,你还知道分寸吗?!”
书房的门被从外面关上,踢踢踏踏的声音走远,江旷这才松下一口气,继而想起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他从地毯上爬起来狠狠瞪着梁迟,梁迟却仰面躺在地毯上放松地抚了抚胸口说:“别怕,那是我妈。”
这会不用梁迟说,江旷也知道外面是什么人,梁迟的父母在深夜因为一通电话而发生了剧烈的冲突,梁之章压低了嗓子,却也含着满腔怒意:“杜蔻,我没有分寸?我要是没有分寸今天就不会还站在这里,还能跟你心平气和地讲话!”
杜蔻冷笑:“好一个有分寸的梁教授,跟自己的女学生有染,竟然还能对老婆兴师问罪!”
“请你注意措辞!我跟许染在一起的时候她早就不是我学生。”
“你当然不会让她继续当你的学生,说出去多难听啊,所以把她塞给你朋友做别人的博士生,然后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跟她搞在一起,梁之章,这次回国,你是不是每天都恨不得插翅飞回美国去见她?!”杜蔻听声音显然已经陷入失控。
梁之章沉默了一会,而后说:“你说得对,我受不了你,受不了这段婚姻很久了,回来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想快点再见到她。”
即便一个局外人,江旷听到这话也呆住了,他第一反应是看向梁迟,怕他情绪失控,然而梁迟却没事人似地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根本没听外面正在经历怎样的狂风暴雨,反而不知道从书柜的什么地方摸出来一瓶酒,朝江旷晃了晃说:“哥,来喝酒。”
江旷用口型说:“你疯了吧?!什么时候了还喝酒?”
梁迟根本不以为意,拧开了酒瓶坐到地上,自己先喝了一口,说:“见多了,随便他们的,只要没吵到互相杀了对方,就不算什么大事。”
江旷于是挨着梁迟坐下,接过酒瓶也喝了一口,默默叹了口气。
外面的争吵还在继续,愈演愈烈,杜蔻蹬蹬蹬又跑回了楼上,稀里哗啦地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会拖着一个重物来到楼下,似乎是一个箱子,朝梁之章跟前一扔:“你滚!带着你的东西,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
梁之章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他扶起了行李箱,滚轮在地上来回摩擦,他说:“好,今晚我就走,杜蔻,好歹夫妻一场,虽然这段婚姻没留下什么愉快的回忆,但我还是希望能好聚好散,新的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尽快给你,这次我希望不要再有任何拖拉。”
江旷突然想到,梁之章要离开这个家,会不会进书房来收拾东西,带走这些奖杯,那他和梁迟必然会被发现……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传来杜蔻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滚!!!”
江旷浑身震了震。
梁之章没有进书房来,直接带着行李箱大半夜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家。
江旷再看向梁迟,见他目光呆滞,无悲无喜,他碰了碰梁迟的肩,梁迟回过神又喝一口酒。
外面传来杜蔻低声的啜泣,夹杂着像受伤的动物般的低吼,跟着传来一大片叮叮咣咣砸烂东西的声音,厨房、客厅,能砸的东西全都碎了个遍,而后听到她上了楼,关上了房门。
那瓶酒在两人手中轮换着已经喝光,等到世界安静,梁迟拧开书房门,看到外面一地狼藉,他刚要走出去,被江旷拖住了手,梁迟回头,江旷说:“别走这里,全是碎玻璃,我们走窗户吧?”
书房在一楼,外面就是前庭草地,梁迟点点头,两人推开窗跳了下去,直到走出了别墅区快到大学城门口,江旷才发现梁迟外套里面鼓鼓囊囊地一直抱着那尊纯金建筑模型。
他真是服气了,这会当然不可能再折返去放回去,也真跟梁迟说得一样,他的父亲根本不记得这些奖杯,于是他们抱着那坨金子回到了安谧。
回去的车上,江旷想到一个问题,梁迟的父母争吵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他们彼此怒骂相向,骂过彼此的生活、工作、朋友,却没提过梁迟一个字,他们共同拥有的这个孩子,像是在他们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存在过。
他们似乎根本不记得还有个事业严重受创,正在住院戒酒的儿子。
江旷问他:“为什么要偷偷回去?”
梁迟在车后座抱着那坨黄金,醉酒的脸粉粉的,把头靠在江旷肩上,闭着眼睛说:“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见到我,我是个失败的人,黎春,我是没有资格存在于这个家里的。”
江旷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说:“怎么会。”
梁迟扭了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还是闭着眼睛:“梁教授和杜教授,一个搞建筑设计,一个是生物学家,我是什么,唱歌跳舞,在舞台上扭腰扭屁股,唉。”他叹了口气。
江旷被他说笑了:“可我觉得你扭腰扭屁股很好看。”
梁迟不满地抬了抬眼皮:“你又没看过。”
江旷的确没看过,他们住在安谧这么久,很少聊彼此的过往,更没机会去上网搜梁迟以前的演出视频,但他说:“我以后会看的,也会喜欢的。”
梁迟笑了笑,很快安静下来。
回到安谧后,梁迟本想让程澈帮他把那尊黄金奖杯拿出去卖掉,还没等到程澈来看他,江旷就收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在一个深夜被江家的黑衣人悄悄带离了安谧。
他欠下的那些钱江家自然会帮他还清,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江旷此时站在梁迟的公寓客厅,被那尊黄金模型勾起了回忆,嘴角泛笑,就那么一点钱,梁迟为了他去当了回小偷。
这夜江旷回到自己家,盯着微信里梁迟的头像看了很久,却没再发出消息。
过了会拿出平板电脑,划出一个专门的收藏夹,里面有一列下载过的视频,江旷随手点开一个,画面闪现一个舞台,伴随着粉丝的尖叫声,舞台中央缓缓上升出来几个人,梁迟站在正中间的C位——这是梁迟当爱豆时的演出视频。
彼时才不过十七八岁,十八九岁的梁迟,鲜嫩得能掐出水来,宽肩细腰长腿,穿着宽松的白衬衫,音乐响起,九人男团开始唱跳,镜头推近跟随着C位的梁迟,跳着跳着,舞台顶上突然喷出水,把梁迟浇了个透,台下的粉丝尖叫声都快冲破屏幕,细密的水珠很快让白衬衣贴紧了身形,头发和脸上都变得湿漉漉地,镜头贴着梁迟的脸和上半身,江旷清晰地看到水珠划过他的下颌,在脖颈凝成一条条溪流,顺流而下,穿过锁骨……白衬衣变得透明,衬出一块块若隐若现的腹肌。
尖叫声穿透耳膜,梁迟的眼神随着歌声和节奏一睁一合,他淋在水中跳了一段很凶狠很有攻击性的solo舞,卡点密集,然后在一个瞬间他咬了下嘴唇,跟着舞台变幻了氛围,他做了个很色气的舞蹈动作,微垂着眼,一只手虚虚贴着上半身,从胸口一直抚摸向下……
镜头骤然拉远,梁迟和他的队友有个很有性暗示的互动,台下叫得更凶猛……
江旷看了一会,一支舞没看完,“啪嗒”,他突然合上平板,头向后靠去,落在叠成一摞的枕头上,胸腔微微起伏,忍不住曲|起一支腿,一只手朝下伸进被子里,有规律地动了起来,喉结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