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旷也躺到地上,头枕着垫子,手里捏着喝完的酒杯,“是吧,但是梁迟,人都会变的,你看你,跟最初酗酒之前的你,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梁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语无伦次地自顾自继续抱怨:“他们说你现在……滴酒不沾,黎春,我不勉强你,你不想喝可以不喝……我自己喝……”
江旷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不跟别人喝,但你不一样。”
过了会,四周安安静静地,江旷起身一看,梁迟已经张开四肢,仰面睡着在了地毯上。
第18章 你发什么疯
江旷看着梁迟,那人已经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他把自己的外套从沙发上拿下来,轻轻盖在梁迟身上,而后坐起来,朝服务生又要了一瓶酒,继续一边吃东西一边想事情,很快喝完了那瓶酒。
又在地上坐了会,然后叫来服务生,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他,说:“叫小蒋把我的车开过来,帮我一起把人抬到车上去,再叫个代驾,让他开梁先生的车跟在我们后面。”
“好。”服务生转身出去。
小蒋是江旷的助理,平时就住在公司阁楼,他开了车过来,把已经睡死的梁迟扛到了后座,江旷自己也坐进了后座,稍微整理了下,让梁迟可以继续躺着,把头枕在自己腿上。
然后跟小蒋报出一个地名,那个小区和单元房号他虽然只去过一次,但是还记得。
这是一个不算高档的小区,至少跟江旷现在住的公寓相比,显得十分普通,完全不像一个出道七年的明星会住的地方。
梁迟目前的经济状况江旷也做过了解,当爱豆时虽然赚得多,大部分都被公司分走了,而后断断续续好几年因为酗酒丢了很多工作,没有赚到什么钱,转做演员了后,片酬自然提不上去,好不容易赚的一点钱又因为动手打了制片人而赔了个精光,前不久又被公司解约,目前的经济情况只能说勉力维持。
到楼下后,江旷让小蒋在车里等着,他把梁迟抱出来,勉强让他靠着自己能站住,一手拉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从后搂住他的腰,把人带着往电梯去。
到了公寓门口,江旷拉着梁迟的手指解锁了指纹密码锁,进了公寓,大冬天,还好公寓里的暖气没断。
跟上次一样把人拖进房间扔到床上,跟着站着喘了几口气,梁迟个头高,虽然瘦但一身都是筋骨肉,江旷这个身架拖了他一路也都热出了汗,然后看着床上的人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卷成一团的被子里。
江旷又帮他脱了鞋、袜子,一路脱掉外套,毛衣,衬衫,长裤,把一个光溜溜只剩内裤的梁迟好好裹进被子里,弯腰帮他整理好,正准备熄了床头灯出去,不料梁迟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勾住江旷的脖子,猛地一拉,带得江旷整个上半身朝下跌过去砸到梁迟的胸口,头埋进了颈窝,梁迟却毫无知觉,伸出另一只手也一起勾住江旷的脖子,还在他头顶蹭了蹭,“不许走……不许……走……”他含混不清地呓语。
江旷一瞬间怔住,想挣扎起身,梁迟却箍得他死死的,醉酒的人力气格外大,江旷这时候想要挣脱只能硬掰开,但他想了想却没这么做,只顺势靠着梁迟,一只手也揉了揉他的头:“好,乖,哥哥不走。”
梁迟却似乎还不满意,继续嘟囔:“你们都走……都走,谁来陪小迟……都不要小迟……”
虽然醉酒的人说了什么自己根本不知道,并不是清醒的状态,但江旷听懂了梁迟的话,心里涌起一阵心疼,他干脆合衣在被子外面,靠着梁迟的身边躺了下来,轻声哄着他:“不走不走,谁都不走,我们都爱小迟。”
梁迟发出梦呓般的笑声,似乎满足了,渐渐松开双手,睡着了。
江旷陪了他一会,见他睡熟,从床上起身,关了灯,从外面带上房门。
站在客厅里,江旷点燃一支烟打量了下四周。
这是间单身公寓,简单的一室一厅,梁迟不知道住进来多久,看起来完全没有自己再重新布置过,个人物品杂乱地摆放着,沙发前的茶几上有几只空酒瓶,和几只喝过酒还没洗的玻璃杯。
江旷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下,酒瓶收到一个袋子里准备一会带下去,玻璃杯清洗干净放进橱柜拉篮,厨房还有一只小酒柜,打开看了看,一些朗姆、威士忌、白兰地、啤酒,这只酒柜是整个家里最整洁的地方。
他笑了笑,合上了酒柜的门。
然后他在客厅的角落看到了那尊建筑模型,灰尘仆仆地坐落在一个堆满了杂物的架子上。
那是一尊极其繁复精美的建筑模型,比一个成年男人的手掌更大,是一幢中式古建筑,即便蒙尘,也能看出它的材质不凡,拎在手中更是沉甸甸的。
江旷把其他杂物扒拉开,两只手一起把它捧了出来,放到桌上,再找出一块湿抹布,仔仔细细把它擦干净。
建筑造型类似天坛或某种塔,此时现出它原本的色泽,周身闪着温润的金色光芒,这是一尊纯金打制的模型,精巧非凡。
上有一块牌匾,雕刻这几行精细小字:第十三届亚洲建筑论坛 最佳建筑设计师 梁之章。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又见到它,江旷有些出神,梁迟这家伙果然没把它还回去。
那时候他跟梁迟住在安谧已经快半年,过得昏天暗地,江旷想,梁迟变成一个真正的酒鬼,他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在安谧的时候他买通了一个护工,一直给他们带酒进来,在最有禁忌的地方干最禁忌的事,江旷也不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如此幼稚的行为。
几个月后终于没钱了,江旷不仅欠安谧的房费,还欠护工的酒钱,那时候他跟黎思的关系已经恶劣到彼此无法见面,黎思要掌控他的一举一动,他只能借着戒酒的名义躲在这里,钱很快花光,却又不能跟黎思开口。
其实在心里,江旷觉得黎思应该是精神出问题了,每天都觉得江旷会离她而去,把幻觉当现实,然而越控制越是适得其反,他赖在安谧原本不过是给黎思做一场戏,一场半真半假自我毁灭的戏,让黎思彻底对他死心,不要再管他。
安谧那时候追着他要钱,也曾给黎思打过电话,却联系不上,江旷那时不知道黎思已经病入膏肓,只以为黎思是真的放弃他了,本应是得偿所愿,然而江旷却觉得无比空虚失落。
有一天晚上,梁迟突然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时候江旷已经情绪低落了好一段时间,但什么都没跟梁迟说,对于梁迟如此热烈地请求,他也没什么反应。
那个晚上他们应该也是喝了一些酒,但还不至于醉,最多是让胆子大了起来,一向是江旷带着梁迟胡作非为,那个晚上换成了梁迟在半夜拽着江旷,偷偷跑出了安谧。
江旷问他去哪儿他也不说,出了安谧,两人在公路上又走了一会,拦到一辆出租车,梁迟说了个地址,是一个大学城,车开了很久才到,进到大学城里面,梁迟对这一带似乎也并不熟,问了门卫后又在里面兜兜绕绕了好一会,才在一大片公寓洋房别墅混杂的教师住宿区停了下来。
到了这里,梁迟认得了路,下车后带着江旷往里走,江旷一把拽住他:“到底是去哪儿?”
梁迟的酒意消了些,却仍不放弃今晚的行动,笑着说:“别怕,这是我家。”
“去你家干什么?”江旷追着径直朝前走的梁迟,梁迟却不再回答,只愣愣地边走边跑。
到了一幢独幢的别墅门口,他停下来,大学里的别墅并没有带院门,只在门口有一小块草坪,夜已深,小楼只有门廊前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里头的灯是灭的。
江旷拽他:“走吧,这个时候跑回来,你爸妈都睡了。”
“谁说我要见他们。”梁迟晃了下头,月光下朝江旷又笑了笑,跟着猫着腰惦着脚朝一楼的大门走过去。
江旷只能悄悄跟在他身后。
梁迟极其小心轻微地一个个按密码,听到小声的“咔嚓”,大门开了,梁迟转头示意江旷跟他一起进去。
两人站在前厅里好一会,等眼睛适应室内幽暗的光线,能勉强辨认出桌椅家居的轮廓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
江旷不明所以,却又不方便问,为什么回自己家要跟做贼一样?
梁迟仍然走在前面,一边摸索着周边,生怕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发出声响,一边示意江旷跟上,别墅的一楼很大,除了一扇关起来的门,其他都是开放式空间,梁迟缓慢地朝那扇关着的门摸过去。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梁迟跟江旷吓一跳,在黑暗中同时立定身形,紧接着听到二楼有一些动响,有人起了床,开了房门到外面接电话。
跟着,低沉而含混不清的男人讲电话的声音传来,楼梯口的灯亮了,踢踢踏踏吸着拖鞋下楼的声音越来越近。
江旷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梁迟拉过了手,两人旋即躲进了客厅角落的房间里。
两人背对房门贴着站在一起,“嘘——没事,”梁迟贴着江旷的耳畔说:“那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