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顾期睁着眼睛笑眼看他。
单是从顾留愈发阴沉的脸色看,顾肆就知道不是自己想太多。莫不是顾森拿捏了顾期诈骗的把柄要挟他,不然顾期能一句质疑的话也不敢说?
这一天他正闲在寝室里头躺着,眼见着顾森跟顾期又一同出去了,他悄悄跟上去。
两人坐在学校里的长凳上。顾留一看道路两边,都是些小情侣成双入对地坐着。他是现在不好吐槽,要是放在平常,他早就跳出去调侃他们俩了。
他费了些力气才在周围找到有两个女孩子一起坐在一条长凳上,两人说说笑笑,应该是互相认识且比较要好的朋友。
顾留想了想,走到那两个女孩子面前,对其中一个女孩子说:“学妹你好,我有些事情想跟你旁边的学妹说,可不可以麻烦你回避短暂的一会儿?”
被他询问的女孩子当然知道一个学长找一个入学时间不长的学妹是什么意图,但她还是要明知故问地,甚至有些挑衅地回答他:“什么事儿啊?你有事儿凭什么麻烦我动弹?什么事儿还要躲着人说哦?”
顾肆正要开口委婉又含蓄地向她表示一二,旁边那个女孩子却扯了扯说话的女孩子,轻声对她说:“你别为难学长啦......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开学帮我搬了行李的那个学长啦......要不然,你先回宿舍吧,我看看他是有什么事情。”
那个女孩子只笑骂了一句见色忘友便去前头刷手机等她了。
顾肆顺利地和小姐姐坐在了一起,只他眼睛虽然看着这个女孩子,耳朵却支棱起来仔细听顾森跟顾期两人的谈话。
“对不起啊......”是顾期的声音,“害你被骗了那么多钱。”
顾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骗到顾森头上去了?想想也对,不然顾期和人交往那么少,顾森又怎么发现的了呢?
顾肆一边随口对着这学妹一通瞎扯,一边留心两人的动静。
“没事的啦,不把那钱交出去,你的顶头上司还不知道会不会放过我们呢。”顾森摸了摸他脑后的头发,很轻很轻地补了一句,“更何况......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这么久以来,要说从没后悔过也是不可能的。当他凭借虚伪、阴毒爬上高位后,却觉着没什么意思,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欢愉,倒是时常幻想他并没有完成任务,之后和温期两个人一起慢悠悠地在游戏中度日。顾期不擅长与人交往,他也不愿意有人插足他们的感情,即使顾期不懂这些,他也没爬上现在这个位置,两个人的生活也一定比现在要有趣得多。
或者他有时候也这样想:或许只是那一个任务没有完成,并没有影响到他后面走过的道路,即使这样会较现在会慢得多,但只要一想想原本是江山美人可兼得的局面,只因为他一念之差,他就成为了孤单一人,难免不甘心。
他当然是想过温期的。想人想得厉害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像饿了许多日的人闻到炊烟,心里头却知道,那炊烟不是自家的。
后面一句话顾肆并没有听到,顾期听见了,却又当做没听见。
其实顾森哪里有对不起他呢?他刚从监狱里头放出来就成了游戏里的玩家,尚且不知道怎么与监狱之外的人交流,更别提什么搭伙合作的事情了。
如果顾森没有走向他,没有决定带着他这个累赘,他温期早不知死在那场游戏里了。是他自己运气不好,刚好和顾森的利益起了冲突。
这就像是只意外被收养的小猫小狗,主人养了它很久,后来又不得已将它抛弃。或许别的人会为自己打抱不平,甚至主人也会心怀愧疚,但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最应该做的,先是感激。
就像在他记不清多少年前的日子里,他甘愿自首进入监狱。
30、男生宿舍10
◎顾期曾经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四处流窜的小混混,母亲是一个美貌不复◎
顾期曾经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四处流窜的小混混,母亲是一个美貌不复赋闲在家的过气歌女。其实这并不是撒谎。
温父和温母就读于同一所高中,一个是对那个年龄男学生有致命吸引力的不安于室花枝招展的漂亮坏学生,一个是随心所欲爱去招惹女孩子的有些痞痞帅气的学渣。老师懒得理会这些个泥里的人,把两人往后座一丢,对他们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己是睁眼瞎。
他们两倒没有辜负同学们的祝福,高中毕业就结了婚。温父一家自然是乐得白捡个儿媳妇,温母一家却不同意宠大的独生女儿年纪轻轻就嫁出去,可耐不住温母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到底只能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将女儿嫁出去。放出的狠话也到底没有作数,还不是将家里的一点存款都给她当了陪嫁,只盼着那头能对她好一点。
他们当然也是过了点甜蜜日子的,只是两个只有高中学历的人想找到一个合心意待遇好的工作实在是太难了。两人找到的工作不是公司工厂不满意他们,就是他们自己不愿受那个窝囊气,结婚几年以来都是依靠温父二老的接济和温母的嫁妆过活。
温父的二老几年后就逝世了,温父温母的日子愈发艰难,温母也不敢跟自己的父母求助,怕父母怨怒自己当初不肯听话。
温母尚且能倚靠自己的青春与美貌在歌舞厅收到入职邀请,顾父却并没有因为外貌在社会上受到更多的待见。
温母决定去做歌女的那一年,温期五岁。
温父的赌债逼到家里来那一年,温期七岁。
那一天白天,温父冲进家里拉起温期和还在休息的温母,连衣服都不让她收拾,只连声说:“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一家三口开始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
在某一天清晨,阳光斜斜照进狭小陈旧的出租屋里,温期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
他有些倦怠地睁开眼睛,是温母正抱着他在哭,她说:“妈妈只有你了......”
她的手上紧紧地攥着几张红的绿的纸币,温父早不知去向。
温父离开以后,温母本就因东躲西藏生活弄得脆弱的情绪变得更加不稳定。她有时候会发疯一样地抽打温期,打过之后又会突然抱住温期,什么也不说,只是哭。
两人实在走投无路时,温母会让顾期去问以前的亲戚借钱,只是从没有还过。
温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去问姑姑借钱时,姑姑拉着他的手走到藏在房屋后面的母亲面前,说母亲让小孩子来骗钱,不知廉耻。
姑姑从包里拿出几百块钱扔在母亲脸上就转身走了。几张纸币打在母亲的脸上又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母亲也不恼她带有些侮辱性质的举动,施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这些纸币,就近进了附近的一家酒吧。
当天夜里,温母就带一个男人进了出租屋。温期很乖巧地小声喊了他一句:“叔叔。”
这个男人第二次来时带了一个蓝色的小书包,里面放了几本标注了拼音的幼儿读物。他笑着问温母:“小期也这样大了,为什么不送他去上学?”他还高兴地笑着提议过几天就送温期去学校,他愿意为温期出学费。
温期有些高兴地伸手摸了摸五颜六色的书本封面。
温母却不知怎的突然发怒,一把从温期手里抢过书本和书包扔出去,对着那个男人高声喊:“滚出去!带着你的东西滚!”
那人不知温母发的什么疯,骂了一句脏话就摔门走了,之后也再也没来过。
里头的温母又开始抱着温期哭,哭着让他不许读书,不许离开自己。
原来她是怕温期学到知识后会以她为耻,会抛弃她。
从这个男人那里拿到的钱哪里够温母霍霍的,那一点对着亲生父母的羞耻之心也在金钱的逼迫下不再起作用。
她开始让温期去找她自己的父母要钱。几次之后,温母的父母给温期做了一顿好吃的,隐晦地表示他们的生活也不好过,难以再接济温期母子俩了。
于是在下一次温母让温期去找她的父母要钱时,温期问她:“要是他们不愿意再给呢?”
顾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凑到他面前说:“那就把他们杀掉,再抢了他们的钱。”
温期杀人那年十二岁,杀的是他的外祖父母,他母亲的父母亲。
当他脸上沾着血迹拿着一叠钱走到母亲面前时,母亲接过钱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笑着说:“做的不错。”
几个月后温母因为涉嫌杀人被捕,警察也带走了温期。
“你母亲说人都是你杀的,她并不知情,是真的吗?”几个警察站着坐着在他面前拿着本子记录他的一言一行。
温期抿了抿唇,他说:“是真的。”
做记录的警察抬起头问他:“三个人都是你杀的?”
杀了两个人的温期说:“三个都是。”
......
因为他只有十二岁,并没有被判死刑,他要坐牢十二年。警官们唏嘘不已:正是读书的好年纪,就这样毁了。
为什么会认罪会自首呢?
大概是因为......监狱里每天都有饭吃,不用饿肚子,每天都有住的地方,不必四处游荡,最最重要的是,在监狱里,他终于可以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