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他不要去,这一去可能还得再拖许久,可他的心却不由自主,他说:“好。”
只有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他才会格外安静。
去菜市场转了一圈,陈茗只买了点卤味,中午的饭菜还剩了很多,够他们三个人吃饱了。
陈茗进门便喊:“奶奶,我们回来啦。”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他,他看向秦思远,秦思远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奶奶平时也不耳背啊?
进到卧室,奶奶背对着他们躺在床上,动静全无,被子整齐地叠在床尾。
秦思远忽然心慌,快步走了上去,伸出的手定在半空,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茗走到他身后,也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好好地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他们僵在原地好一会儿,哀恸的心情都要拉满了,床上的人忽然动了。
秦思远怕得要死,立马缩到了陈茗的后边,从指缝里看前方的情况。
陈茗稍微理性些,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有“诈尸”一事,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奶奶?”
床上的人缓缓转过头,秦思远最终还是紧闭了双眼,他突然意识到,有一个不怕鬼的男朋友是多么好的体验。
奶奶睡眼惺忪:“你们回来啦?”
“嗯。”陈茗松了口气,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就好。
他拉了拉身后的秦思远,对奶奶说:“奶奶您再休息会儿吗?去去做饭。”
奶奶坐起身来,打了个喷嚏,笑着说:“不睡了,我这把老骨头,睡一天少一天。”
这下子陈茗更不好接话,他本就不擅长孝敬长辈,只会恭谨顺从。
他和秦思远走进狭小的厨房,把门带上了,两人似乎都感触颇深。
“小远,”陈茗说,“你说人为什么会死呢?”
秦思远说:“生老病死,躲不过的。”
人的时间就那么几十年,对于奶奶来说,一辈子也就是睁眼闭眼的事了。
一想到自己只剩下几十年了,陈茗有些怅然:“小远,你说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会不会像医院里那些病人那样,睡了一觉,就没了。”
秦思远向来不解风情,这会儿只能搂住他,说:“不会的。”
“小远,”陈茗埋着头,闷闷地说,“我怕。”
秦思远摩挲着他的背,安慰道:“别怕,我是医生,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的。”
陈茗的心情成功由阴转晴,他仰头,亲在秦思远光滑的下巴上,说:“那就拜托秦医生,替我照顾好我自己咯。”
“好。”
老早之前秦思远就跟他说过,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去触他霉头,否则他可能不会是六亲不认这么简单。
在生死面前,秦思远自有思量,或者说,身为一名医生,他看得比其他人透彻。
奶奶或许真的时日无多,陈茗最不能在这个时间去劝他好好孝顺老人,不然他可能直接坐飞机跑了。
以后的日子里,秦思远可能会后悔,但他生来薄情,流几行泪水,也就过去了。
所以陈茗什么也没说,他自己能调整心态,甚至说,他还可以对奶奶保持之前不冷不热的态度。
陈茗把中午的饭菜热了上桌,把买回来的卤味装盘,三人简简单单吃了晚饭。
然后奶奶照例守着老旧的电视机看乡土剧,陈茗和秦思远就回了房间,窝在床上聊了许多,聊着聊着竟是睡着了,灯也没关。
半夜里,奶奶起夜上厕所,看见孙子屋里的灯亮着,佝偻着身子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孙子回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去给他关灯,却发现房里还有一个人。
看不清那人的脸,她却直觉那人就是孙子和自己矛盾的源头。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看着,默默关了灯,然后踩着细碎的月光离开。
93、怪人
第一天过得太快,若不是学校的事拖住了他们的脚步,他们还能多走几个地方。
所以第二天秦思远故意走得离学校远远地,就烦再遇上搅兴的。
A市没什么景点,人口也不多,空气倒是不错的。
就这么慢慢走着,秦思远带着陈茗走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你走这里干什么?”陈茗拨开头顶的蛛网。
秦思远说:“好玩。”
本来他说高考之后,就骑着单车把A市逛个遍的,但意外总是先于一切降临,导致他现在才有机会走一走这座生活了许多年的城市。
而A市最多的就是这种羊肠小道,似乎给他一种一辈子也走不到头的感觉。
好吧,他承认他是有点害怕,转角处有什么,谁都不知道。
有陈茗在身边,他方才克服了恐惧,让好奇心夺了旗。
陈茗不觉得这些小巷有好玩之处,但秦思远既然开口了,就没道理不满足他的。
摸索着走了一段路,秦思远的头顶聚了一个蜘蛛窝。
陈茗忍不住发笑,秦思远吓得一颤,两只眼睛嗖地看向陈茗。
“吓着了?”看他好像是真被吓到了,陈茗连忙摸摸他的脑袋,“不怕不怕。”
他还在哄人的时候,拐角突然传来一阵渗人的笑声。
秦思远的脸都吓白了,紧紧拽着陈茗的胳膊,隔着小毛衣都掐得他有些疼了、
陈茗按上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他却还低着头纹丝不动,他只好退回来接着哄:“别怕,我在呢,要不我抱着你走?”
“不要。”
意识到自己这样太怂了,秦思远主动走了一步,只是拽着陈茗的手一点儿不放。
陈茗笑着点点头,把怂怂的秦思远护在身后,“悍不畏死”地走到了拐角。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拐角只是多出一个邋里邋遢的老人,坐在破烂的毯子上,深深地埋着头,那渗人的笑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陈茗他们走近时,他抬起了头,那是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似乎装满了世事沧桑,他干瘪的脸颊深深凹陷,一笑就压出许多褶皱。
看着这两个“外来人”,老汉笑得阴森可怖,陈茗只觉得他在装怪,秦思远却怀疑□□撞了鬼,拼命闪躲他的视线。
见他把秦思远吓成这样,陈茗不善地问他:“你笑什么?”
老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用沙哑粗砺的声音说:“别说话,刘老太,前天死了。”
前天?不就是他们回来的前一天吗?
不对,刘老太又是谁?
陈茗还想问他,老汉却卷了毯子,脚下生风,一溜烟儿没了。
他觉得奇怪,回头想看看秦思远的情况,发现他一脸的严肃。
“怎么了?”他问。
秦思远看向他,说:“刘老太是我们楼里的一个婆婆。”
陈茗也严肃起来:“死了?那为什么我们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看见,丧事还没来得及操办吗?”
秦思远摇摇头:“不知道。”
他也正疑惑,楼里就剩刘老太家里有个当市长的儿子,没道理刘老太死了,这个儿子一点反应也无啊?
想不通,陈茗建议说:“我们回去问问吧。”
如果是真的,那他们作为邻居的,总得帮帮忙。
回到筒子楼里,那几个老人又聚在一起闲聊,看到两人回来了,连忙热情招呼,态度倒是比昨天好得多,皆因他奶奶在他们面前多说了几句。
恰逢他奶奶也在这些人当中,秦思远尬笑着被陈茗拉过去。
忽然,他目光一凝,脚步一滞,脸色刷地又白了。
陈茗吓了一跳,急忙问他:“小远,你怎么了?”
秦思远显然吓得不轻,说话都没声儿了,陈茗又喊了他几声,他才回过身说:“刘老太在那里坐着。”还笑眯眯的,他怀疑自己开了阴阳眼。
陈茗问:“哪个???”
秦思远哆嗦地伸手一指:“那个穿围裙的。”
如果陈茗看不见,那他会直接吓死过去。
还好陈茗说:“我看见了。”
刘老太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被点名,问他们:“盯着我这个老太婆干嘛?”
秦思远还是抽抽嘴角,说不出话,陈茗见状,硬着头皮把方才遇到的事说了出来:“我们刚刚遇到一个老汉,他说,他说您过世了。”
听到这种话,刘老太也没有发怒,只是心平气和地问:“他是不是毯子不离身?”
陈茗点头:“是。”
看他那个逃跑也要带毯子的劲,这毯子怕不是他媳妇儿。
“这个挨千刀的,”刘老太熟稔地骂了一句,然后反过来安慰他们说:“娃儿啊,莫怕,我还活着在。”
陈茗也尬笑了起来:“那那个人是?”
这时候那些闲着的老人又七嘴八舌地说:“那个啊,是文铁匠,疯子一个。”
“对啊,一天到晚到处说某某死了。”
“有一回别人都买好祭品去到梁大姐家里了,结果梁大姐好好地在家里喂猪,白瞎了那几百块钱的牛羊肉。”
陈茗很是不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后续应该是他不止被揍了一顿吧,这种找打的事,他为什么还做上瘾了?
“谁知道呢,那个疯子说是逗乐,他怕是不知道我们活刮他的心都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