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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徒 (眼镜腿儿)


  孙母去世之后,孙大哥不允许孙二以孙家子弟的名义为她服丧,直到孙二让人送来一副上好的棺木。孙大哥看着那个棺木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让孙二进了门。
  其实棺木的好坏同孙大哥没什么关系,最多被乡人们说上几句,可一想到已经过世的父母,孙大哥到底还是为了这副棺木短暂地与孙二和解。
  但在母亲丧期过后,孙二便离开了家乡,再没有见过自己的两个兄弟。
  他向圆净说了过去的故事,圆净问他:“你后悔的是什么呢?”
  知道病人后悔什么,他才懂得如何开解。
  孙二却道:“我也不知自己后悔什么,毕竟我从来不觉得我错了。”
  他知道他没能做到俗世眼中的孝义,可他也不想做到。要他抛开自己这些年来所受对待,一心一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孝顺父母,他是绝对做不到,也不想做的。
  他常常想,父亲与母亲待他几分,他便还他们几分,他在他们心中与两个兄弟相比有几分,他便比照着两个兄弟做几分。
  可这些年过去,他慢慢回想起过去一切,会发现偶尔也有父母独独对他的笑颜,大哥也有拍他肩膀安慰他的时候,小弟会把母亲留给他补脑子的鸡蛋分他一半。
  这种时候太少太少,根本不足以令他后悔,却也让他想过一瞬,最开始他只是想要个答案,后来想要个公平,到了最后,为什么会闹得亲人离散?
  是他不该太过计较吗?
  可他不甘心啊。
  “是我错了吗?”孙二问圆净。
  圆净不知该怎么答,毕竟他的家人留给他的回忆,并不比孙二的来得好。
  为人看病的谢连州走了出来,对孙二道:“你称不上大孝子,但也算不上没良心。”
  “这便够了?”
  孙二重病之中,心性不若从前坚定,一时显得有些茫然。
  谢连州听他一问,有些发笑:“够不够是要你自己评判的,若听他人评判,你便是无功无过也是错。我只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你问心有愧吗?”
  孙二低头,细细回想,过去种种在脑海中化作一个又一个画面,迅速闪过,他抬头时眼神坚定:“我不后悔。”
  他当日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求。
  他只是……
  “你不后悔,你只是有些心软了。”谢连州一语道破。
  孙二偶尔会想,或许他不该顶撞母亲,最后那段时日也该答应她一两个请求,就算她更爱大哥和小弟,她也生养了他,待他没有多少亏欠。他还她的那些钱或许足够养大一个像他这样的孩子,但他所作所为实在太伤她的心。
  可他每每这样想过,就会立马问自己,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会改变吗?答案是不会。如果不做那样的事,不说那样的话,他心中的不甘与愤郁就永远不会散去。
  他宁愿像现在这样,偶尔感到有些伤心。
  谢连州道:“先有父母,才有子女,可这不代表无论父母怎么做,子女都要无条件地顺敬奉养,否则,大家都只管生不管养去,只要孩子能勉强长大,便是一条能孝敬父母的劳力。”
  孙二看向谢连州,心中有了一丝明朗和动容。
  谢连州看他一眼,道:“我可还有第二个问题没问呢。”
  孙二道:“小师傅请问。”
  谢连州道:“你口口声声说父母待你几分,你便还几分,不是不可以,但你真的还清了吗?你看见的父母待你的好有多少,没看见的又有多少,你知道的父母为你吃的苦有多少,不知道的又有多少?这些,你算得清吗?”
  孙二的脸色一点一点发白。
  谢连州对他道:“我不是想说你做错了,只是这种事,从来没有绝对的正确,或许这世上没有人是对的。只是有人放过了自己,有的人没有,你是后者。”


第91章 论情
  孙二离去时,?圆净曾问:“你这样,他的病还会好吗?”
  他觉得,从看病的角度来看,?谢连州或许该说两句好话,哪怕是谎话,只要能开解到孙二就行。
  谢连州摇摇头:“我骗得了他一时,?骗不了他一世,若非他心中放不下,?疑心自己做错了,既一口咬定不后悔,又何必对此事念念不忘?我拿好话搪塞他,就算他一时好了,回过神又要难受,倒不如说两句实话,?能不能捱过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圆净琢磨片刻,?也没再反驳什么,只是问:“圆悟,?且不说他还不还的干净,只说他这份心思,?你觉得是大逆不道的吗?”
  谢连州道:“我不知道,不过我能理解一些。有的人生来就比旁人更爱公平,?旁人爱他几分,他就爱旁人几分,一颗心称过斤两,才会妥妥帖帖收下,来日再分毫不少地还回去。不愿意欠别人,?也不愿意让别人欠他。这样的人不是君子,也不是孝子,更有许多讨厌他们‘吝啬’的人,不过我倒是不讨厌他们。”
  圆净听得若有所思,问:“若真要这样做,怎样才能确认不多不少地还干净呢?”
  谢连州没有询问圆净为何问得这样仔细,只是道:“做不到的,总归要欠人一点,亦或让人欠你一点。”
  圆净道:“为何?”
  谢连州问:“女子怀胎十月,受苦无数,终于生下一个孩儿,你说是这孩子与这母亲,是谁欠谁的?”
  圆净道:“自然是孩子欠母亲的,让人平白受了这样多的罪,我听说不少女子都因生产去世。”
  谢连州道:“那这孩子是自己属意出生的吗?若不是,而是被父母‘自作主张’地生了出来,也该是他欠父母的吗?”
  圆净一时沉默,道:“那也不能说是……”
  怎么也说不出是父母欠孩子的话来。
  好在谢连州也不是这样想的,他也说不出父母生下孩子反成父母欠孩子的债来,只道:“光是所谓生恩,便已分扯不清,更不用说养恩。倘若幼时家中揭不开锅,父母将价值十文钱的口粮省下来喂养了子女,子女长大后,还多少才算还干净?”
  圆净渐渐懂了:“即使算出当日十文钱价值日后多少也无用,因为父母舍下自己的那份恩情仍是难以衡量出来偿还清楚。”
  谢连州点点头,又道:“况且也不只是情,若父母管教之时动了手呢?”
  圆净低头,道:“若是为了管教……”
  谢连州不待他说话,又道:“若管教的东西本就是错的呢?为人子女长大成人后能喊打喊杀吗?”
  圆净说不出话来。
  谢连州摇摇头,叹道:“所以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我,碰到这种麻烦事也没法次次断个清楚,只能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这种事,向来是难得糊涂,孙二不愿糊涂,只能为难自己,所以才觉得日子不好过。”
  “那你呢?”圆净问。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问什么,因为谢连州这话看似在说天伦,其实也可套用到任何其它与情义忠信相关的事上。
  “我?”谢连州指了指自己,笑了笑,道:“我是个狂徒,做事没有原则,只跟着心意。有时候,我宁愿欠别人多一些,心狠手辣一点。有时候,我更喜欢别人欠我多一点,给出去了心里就舒坦,不在乎他们会不会还我。”
  谢连州后来还说了许多话,圆净却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他最后说:“你若还想求佛门之法,或许以后便不该再听我这些胡话了。”
  圆净想要的,是脱离苦海,谢连州想做的,却是在这苦海沉沦。
  圆净没有问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多多少少也察觉到了一点。
  后来不再有孙二这样的病人,谢连州也没再说过什么话,只让圆净静心听着众人的悔过,他则一心一意地做个大夫。
  圆净这便知道,这一趟下山不是谢连州的修行,而是他一个人的修行,谢连州所做的事皆是成全他。
  他听得多了,渐渐觉得人间的喜怒哀乐都相仿,当然,再相似也不会全然相同,毕竟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更不用说这些由不同爹娘生养的人。
  而他也看出来了,这些人说着是在他跟前诚心悔过,多半还是藏了一层,不敢将那些罪孽深重的心事脱之于口。在这点上,一个活生生的和尚可不如庙里泥塑的佛像来得靠谱。
  圆净有时觉得人心丑恶,可见了双目澄澈的孩童,又觉得是世间太苦。
  在他晃神之际,已有下一个求医之人走进他的房间,只有在他跟前悔过完毕,才能见上谢连州的面。
  不过大多数人都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敷衍他,要么是捡了路边的几文钱占为己有,要么是与邻人吵架,夜里怒火攻心,一时昏头说了两句恶毒之语。
  圆净已不再急匆匆地寻谢连州告状,只觉众人避重就轻,拿这种小事来糊弄他时的面孔,兴许也是谢连州觉得他该知道的东西。
  这一个,又会是怎样的呢?
  圆净朝门边看去,先是看见一双精美异常的绣鞋,浅碧色的鞋面,上边绣着一株并蒂莲,两朵莲花缠绕在一起,相依相偎。
  他从没见过这么美的鞋,一时有些心神动摇,再抬头便对上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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