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青龙使也知,她们并非出不了南疆。
汀兰脸上的笑收了点:“南疆需要我,那时我是唯一能养出子母王蛊的人。”
她在南疆,苗师的心才会安,才不会走投无路地想要去夺回他们落到血刹宫手中的密宝。
“不过我想,以后我就不是唯一能练出王蛊的人了,到时候,我会来江湖上看一看的。”
汀兰笑。
第127章 蛛丝马迹
层层帷幔之下,?外边伺候的人几乎看不清楚帐中人的面目,若非偶尔还会听见宫主吩咐她们做事的声音,她们几乎要以为宫主已经死了。
便是现在,?她们也忍不住揣测,宫主莫非面貌出了问题,否则怎么每次用饭都要将她们尽数赶出去?
“少主,?你怎么来了?”
门外传来弟子惊声低呼。
血刹宫有两位少主,会出现在这里的……
门内侍女一下从那种沉腻的,?不流通的熏香所带来的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心领神会地看了彼此一眼,不约而同地将精力放在倾听外边声响上。
她们对这动静如此热心,并不只是因为门外站着的很可能是血刹宫未来的主人,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更因为这些年来宫主的身体越来越差,如今更是常常一整天下来都没有声响,?她们守在这寂静的宫里,?感觉连自己身上的生机都跟着一起散去,?慢慢和这座沉寂宫殿融为一体,只有在看到那些从外边回来的生机勃勃的人时,?她们才感觉自己被照亮了一些。
“我听说,少主前些日子被人暗杀,?受了重伤,怎么不好好休息,?还来这里?”
有人小声议论,透出藏不住的关心。
其他婢女并不因为她的语气嫉妒排斥,反而同她一块忧虑起来:“要我说呀,少主就是太孝顺了。”
她们说这话时将声音放的再小不过,几乎只剩气声,?生怕被沉睡中的宫主听见。
曲春容的寝殿大门被守在外边的弟子打开,光亮也随之透进宫殿。
婢女们克制着自己的动作,矜持又守规矩地微微侧头,看见曲正清被人搀扶着走进内殿。
他确实伤很重。
谢连州的刀法克邪,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可最为严重的,还是要属汀兰不知不觉放入他体中的那只蛊虫。
汀兰养出的蛊虫,远非他们这些门外汉利用神蛊王鼎所养出的那些蛊虫可比,在他体内毒血之中非但不畏惧,还如鱼得水,威力倍增,将曲正清折磨得不轻,若非回宫后能用神蛊王鼎将其引出,只怕曲正清现在还在受那蛊虫折磨,能不能留住性命都是两说。
曲正清回到宫中可谓大为震怒,西域是他们血刹宫的地盘,而他会是这块地界未来的主人,如今竟冒出两个在西域未曾闻名的人大胆冒犯于他,还几近成功,怎能让他不害怕愤怒!
年轻男子的来历不好猜测,戴着幕篱身姿窈窕,使用毒物蛊虫对敌的女子却让他一下联想到南疆,而前去打探消息的弟子带回来的消息也印证了曲正清的猜测。
当日暗杀他的两人,一个是名震中原的谢连州,另一个则是南疆圣女,苗师汀兰。
这两人此前唯一交集,便是血刹宫以神蛊王鼎相诱,让那群南疆苗师截杀一个朝廷官员,同谢连州对上,他们当时是敌非友,如今一转眼竟联合起来一起杀他,实是奇怪。
曲正清几乎是在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开始思考缘由,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谢连州似乎与九华宫齐锳有旧,虽说从先前传回的消息来看,他并未发现齐锳已死,可再联系起九华宫莫名的坍塌和傅萱的失踪,也许谢连州早已发现,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才装作不知,如今正是来向他们寻仇。
而汀兰身为南疆圣女,想要夺回族中圣物,这才同谢连州一拍即合,联合起来挑了曲正清下手。
这么一想,事情倒是说得通,与他们那日说的话也相合,可曲正清总是觉得还少了一点什么,少了一点能让整件事情变得更加顺理成章的东西。
比如,他们那日分明不想活捉他来换取南疆秘宝,而是一心想要杀死他,若非谢连州执意带汀兰离开,汀兰甚至想付出性命来留下曲正清的命。
但这不合常理,他又没将神蛊王鼎随身携带,就算他们当真在那时留下他的性命,也无法夺回苗疆圣物,反而会引起血刹宫的愤怒与警惕,让日后夺宝变得更加困难,这样一来,汀兰这样不顾性命的意义又在何处?
除非,有人许诺于她。
比如他那个面若天女心如蛇蝎的妹妹。
如果是她,在这个关头引狼入室,不惜与外人合作来杀死他,为自己登上宫主之位扫除障碍,曲正清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毕竟,他们的父亲看起来马上就要不久人世,留给曲文心的时间不会太多。
曲正清坐到父亲床边,看都不看一眼一旁站着的侍女,道:“你们都退下吧,让我和父亲单独说会儿话。”
其他婢女都不敢看他,闻言立时往殿外退去,唯有一个婢女在走的时候,忍不住用余光看了曲正清一眼,发现他坐在床边时身形微晃,低低惊呼一声,上前扶住曲正清。
其他婢女听见声响,这才循声望去,看见这幅场景,为之一惊,紧张之后立刻反应过来,行了跪礼,一边低声提醒婢女秋月,一边向曲正清请罪。
秋月也才反应过来,立时跪下,哆哆嗦嗦地跟着请罪。
曲正清的目光在秋月身上打量一会儿,突然道:“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众人强忍着打量秋月的冲动,都紧紧低着头,有的人心中涌起嫉妒,有的人却忍不住生出一些担心。
曲正清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可他更是血刹宫的少主。看着温和迷人,实际上却传承了老宫主的反复无常,不过因为身处血刹宫这种地界才稍显好些罢了,真要计较起来,当年庭院里死的一屋子仆婢,还记在她们脑海深处呢。
有人在退下之前,悄悄地,悄悄地看了一眼秋月,发现她跪在地上的身子显得那样单薄,哪怕尽力克制,也忍不住不由自主的颤抖,好像风中飘絮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狂风吹走。
希望明日还能见到她……
众人退出了宫殿。
内殿一下只剩三个人,躺在床上的老宫主还是静静地沉睡,坐在床边的曲正清则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伤处不要发力,省得伤口再度崩裂。
刚才还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的秋月一下站起来,即使没有曲正清的吩咐,依然泰然自若地上前,担忧地扶着曲正清:“少主,您何必如此?即使一两日不来,也不会如何,当务之急还是当保重您的身体。”
曲正清没有责怪她的亲近与无礼,反倒放心地让她扶住自己,他则一把掀开那长长的帷幔,看着躺在床上静静沉睡,仿佛死去一样的父亲。
“如果不来看看他,我又怎能放心养伤?”
曲正清说话时,像是这世上最孝顺的孩子,可他的语气是那样嘲讽轻蔑。
他伸出手,替曲春容理了理两边鬓发,看着他日渐苍老,逐渐显出疲态的面容,忍不住想起多年前,身体还未因为旧伤彻底倒下时,那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血刹宫主。
曲正清那时候多么年轻稚嫩,只因为一点所得就沾沾自喜,意气风发,以为天下尽在手中。
他初尝情意,来不及生出贪念与柔软的肤浅欢喜,只是多了一点怜惜,在旁人身上也推己及彼地手下留情,曲春容便为他上了那么好的一课。
曲春容的手是那样大而有力,女子的脖颈是那样白皙纤细和脆弱。当它们碰撞到一起的时候,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挣扎中盛放着结束。
他还没有来得及爱上那个女子,便已经再也忘不了她了。
曲春容做这些不是为了教会他什么,只是看他这个样子觉得愚蠢,所以轻而易举地毁去他渐渐有些珍惜得意的一切,让他收起他的蠢相,知道血刹宫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兴许曲春容也曾这样杀死他的母亲。
可托他的福,他到底还是学会了,明白人命是这世上最轻贱最不值得人在意的东西。
包括他父亲的性命。
曲正清将手摊开,放在秋月跟前,秋月立刻从身上拿出一瓶药液,往曲正清手上一放,由曲正清往曲春容的嘴中倒去。
这自然不是毒药,没有什么毒药能够让血刹宫的宫主长睡不醒。
这是最好的延年益寿的神药,帮助曲春容苟延残喘了一整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时杀人是救人,救人反而是杀人。
曲春容现在除了呼吸,或许就连思考都已经很难。
曲正清看够了他的惨相,回身看了秋月一眼,秋月心领神会,气沉丹田,声线一改,发出曲春容的声音。
门外守着的弟子,听见里面老宫主不知何时醒来,渐渐斥责起少主,声音越来越大,有时还伴着撕心裂肺的咳喘。他对少主的伤势没有丝毫关心,反而认为他懦弱无能,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应付。
弟子们顿时将脖子缩了起来,大多恨不得一会儿少主离开时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更不要记住他们的脸,知晓是他们听到了这番话。当然也有听着听着,眼珠一转,突然觉得可以借此牟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