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连州道:“我们什么也不用做,我会住在这里,等着明月庄主来做出决断。”
明智愣了愣,问:“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他倒不是觉得谢连州与吴怀璧有什么他人不知晓的盟约,只是猜想谢连州比他们查到了更多的东西,毕竟他们才来没多久就被吴怀璧阴了一把,此后关在世外庄中,再也没能离开。
谢连州道:“我知晓一点她这么做的缘由,也看得出来她本心不想再继续,只是仇恨逼她继续挣扎,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等待。”
等待太平山庄的情报,也等待吴怀璧最后的决定。
谢连州找到了这些人,她要么放他们离开,从此带着明月山庄改名换姓,要么痛下狠心,前来迎战。
不管是光明正大地和谢连州单打独斗,以决胜负,还是用谢连州没见识过的杀手锏,例如听起来颇为能打的阿育,谢连州都不会害怕。
就算她在最后湮灭人性,想要放火烧庄,杀死所有人,谢连州也有应对之策。
只看她怎么选。
第111章 佛前惊枝(上)
唯有一种情况,?虽在谢连州想象之中,却又被他认为几乎不可能发生。
那便是玄武使确与此事有关,又在收到他来信后因为度厄弟子受困赶来此处,?碰巧撞上最终下了决定的吴怀璧,两边一打照面,知晓彼此身份,?立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待与谢连州协商解决此事,?便先打得不可开交,势要分出输赢。
而他们只要不先见面,不管是吴怀璧先来,还是玄武使先到,事情都能轮流得到处理。至于他们的陈年旧恨,自然当放到最后再来解决。
只是有时,?世事便是那么巧合。纵然不像谢连州想象中那么糟,?却也绝对说不上好
谢连州的信送到太平山庄没多久,?周象便根据当年卷宗找到当时所有相关人物,也看到身处事件中心的佛门之子玄真。只是在那件事情之后,?玄真便销声匿迹,再也不曾出现在江湖中,?太平山庄的旧卷中也找不到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
如果换做旁人,事情或许就查到这里,?但周象从少年时便经手太平山庄的情报,深谙卷宗的整理之道,明白这种曾经名动一方,绝非寂寂无名的人物出现此类卷宗只有三种可能。
或许当年杀死所谓八侠之后,玄真没有活太久,?阴差阳错地死在了无人认识他的偏僻之处。
或许他改头换面,势力庞大,让太平道人心生避讳,主动避开了与他有关的情报搜集。
又或许,他就在太平山庄之中,或与太平山庄有旧,让太平道人为他隐去所有形迹。
周象直接问了太平道人,不以太平山庄少主的身份,而是以太平道人唯一孙子的身份。
太平道人只告诉周象,他的第三种猜测是对的,却没告诉他那个人是谁,但一转眼,玄武使便自己出现在周象跟前,要去帮助谢连州解决度厄弟子被困之事。
周象这便知道了。
他没让玄武使向谢连州带什么多余的话,因为他知道,谢连州在看见玄武使的第一眼,应当便能看出端倪。
可他和谢连州一样,没有想到玄武使在见到谢连州之前,会先见到那个记事以来便一直以杀死石磐为目标的吴怀璧。
而玄武使为了避免他人将他与太平山庄的玄武使联系起来,是摘下面具,简单易容以后去的澄州,化名石玄。
石玄不想太多暴露自己玄武使之下的身份,所以做这副打扮时,有意避开了太平山庄的情报点,也因此错过谢连州那边的最新消息,一路向着明月山庄而去。
没了傅萱,石玄自然做不了太过精致的易容,但他这张脸已经数十年没有出现在江湖上,再加上岁月无情,同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早就有所不同,寻常人等看见他此刻修饰后的样子绝没有认出的道理,反倒比容易被发现的人皮面具更为安全。
石玄风尘仆仆地来到明月山庄跟前,看到那个破败的牌匾时,尘封心中多年的回忆又一次涌现,几乎让他再一次生出杀意。
他闭上眼,念起经,才将那种几欲走火入魔的感觉压了下去。
当他还是玄真的时候,他是佛门最出色的弟子,从未想过有一天也会被人拉入尘世,沉沦其中。
拉他入凡尘的女人叫雀惊枝。
他第一次听见她名字时就在想,什么样的父母会为自己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呢?
然后他便知晓了她的身份,血刹宫圣女。她的名字本就不是父母为她起的,自然不可能饱含父母对她的期望与祝愿。
唯一有的,只是起名之人想让她成为美艳莫测与似妖似魔的代名。
人们喊过她的名字,就好像心间被什么微微挑了一下,跟着一惊一颤。
玄真第一次遇见雀惊枝时,她实在不是什么好人,虽说作为血刹宫的圣女,她只要做好一个高高在上的符号,不用让自己的双手亲自染上鲜血,可没有杀过人,不代表她不想杀人,不敢杀人,也不代表她会把那些无辜弱小的生命真正当做一回事。
为了招惹玄真,雀惊枝用一十八条岌岌可危的性命相威胁,最终抓到受了重伤,不能动弹的玄真。如果雀惊枝没有依言救下那些人,而是放任他们死去,让玄真白白做出妥协,他们不会有后来的故事,最多只有不死不休的结局。
因为雀惊枝信守承诺,救下了那些人,虽然她威胁他的行径仍令玄真不齿,却也不是不能忍受,更何况,他被她囚于座下,本就没有太多反抗可言。
雀惊枝绑来玄真有很多理由,一是八部天龙声名太响,虽不至于令血刹宫主心生忌惮,但派她前来探探虚实倒不稀奇,二来则是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
她知道血刹宫被称魔教,而度厄寺又为佛门,她是魔教圣女,玄真则是佛门圣子。
她想尝尝他的味道,也想同他一较高下。
后边那个念头在她第一次看到他出手后就打消了,她打不过他,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与他单打独斗。她追求的不是那虚无缥缈的武道,而是实在在的输赢,摆明要输的局,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打。
那便只剩下前边那个念头了。
雀惊枝确实是个女魔头,她威胁玄真主动的手段,就是她将他绑来的手段。她不去抓人来威胁玄真,因为这样只会让他恨她,她不图玄真的爱,只是不希望床榻之侧还要提防一个随时想杀了她的人。
雀惊枝威胁玄真的手段很简单,她让下属收集来各处需要人帮忙的百姓的消息,告诉玄真,只要他愿意从了她,她就让人去帮助那些百姓,若他不愿意,那也没关系,她虽不会让人帮他们,却也不会让人害他们,只是要将他继续关着罢了。
她曾想过,玄真若真是所谓佛门圣子,就算能拒绝她一次,应当也拒绝不了第二第三次。毕竟他们这些名门正派,最擅长将别人的性命背负到自己身上,想着能救而不救就是杀人,若换成她,早就转身走了,才不会为此纠结。
不过看玄真皱眉,俊秀面容为此露出愠色,薄唇抿起,显出微微犹疑,雀惊枝又感谢起他身上这正道人士皆有的“通病”。
若他不是这样,她又要拿什么威胁他呢?
玄真妥协了,一次又一次。
雀惊枝曾趴在他胸膛上,故意笑眯眯地问他:“你破了戒,往后还能再做和尚吗?”
她承认,她这么问是故意的,带着她的坏心眼。
玄真一下从云雨中清醒过来,双眼清明,看她就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我既犯戒,便去受罚,受罚之后若还活着,且师门愿意留我,我便仍做度厄寺的弟子。若师门不愿见我这种逆徒,我便离开,在世外,在心中,继续做它的弟子。”
雀惊枝讨厌他的眼神,更讨厌自己被他话语牵动的情绪。
她起身,摸了摸他的脸,笑道:“那我们拭目以待。”
玄真看向她,眼神没有一丝动摇。
雀惊枝捂住了他的眼睛,在那以后,便不再逼他上她的床榻。只是仍将他拘在她的身边。
她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佛门又有什么好,能得到他这样的忠心。她对血刹宫宫主就一点也不忠心,也不会感恩从他手中得到的一分一毫,因为她很清楚,他所给她的,都是为了从她身上换取更多。
玄真却不这么想度厄寺,要么是度厄寺的人特别聪明,玄真特别傻,要么就是……他确实比她幸运。
神奇的是,她不嫉妒他的幸运,甚至觉得他能比她轻松也好。
雀惊枝开始学习玄真的处事方式。
玄真发现得很快,就像她在慢慢了解他一样,他也在不知不觉中熟悉了她的处事风格。
玄真问她:“你想做什么?”
雀惊枝不满:“我就不能单纯想做好事么?”
玄真看她,面上微微含笑:“当然可以,但你不像。”
雀惊枝毫不客气地锤了他一拳,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眼睛,道:“我很不理解你那些舍己为人的想法,所以我想,如果我学着你这样做好事,是不是慢慢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