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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月 (funny2333)


  他抽了支银筷,往壶上叮叮叮地一阵乱敲,一边含含糊糊地哼唱起来。
  是黄梅戏的几句——你的脸好像天上月,你的眼好像天上星。调子柔和,他学地方腔调向来有七八分火候,银瓶里的热酒跟着晃荡起来,像渐渐冷却凝固的银块,叮叮当当四处碰壁。
  你的脸好像天上月,你的眼好像天上星......天上月,天上星......
  反反复复,越唱越快,荒腔走板,再悠扬的调子也被糟蹋成了一锅热浆糊,十万八千只蚊子化作天上月天上星在满身满眼嗡嗡乱飞。
  陆白珩头痛欲裂,正好瞥见帘子被掀起了一角,陆雪衾道:“梅洲君。”
  叮的一声,敲击声骤然停了。
  梅洲君道:“闭嘴,等我超度完这几只虾子。”


第30章
  陆雪衾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看。
  梅洲君插科打诨之余,很少正儿八经唱戏给他听。这出戏他上一次听还是在蜀地,那天远比这时候更冷,是个罕见的寒风化雪夜,一月如钩,两相依偎,因此在他看来有那么点定情的意思。
  不过这之后梅洲君口中就再也没有了天上月和星。
  留给他的唯有刀枪而已。
  任谁听见自己的老情人在这种时候唱这出戏,心里都能明白他是在指桑骂槐。但梅洲君的人,他杀了就是杀了,这确实无可辩驳。
  “梅洲君,”陆雪衾缓缓道,“你闹够了吗?”
  梅洲君丢了筷子,道:“这么快就听腻了?”
  “你休息得够久了,该起来动动筋骨了。”
  陆雪衾道,从肘下抽了份《时事新报》,扔在他膝上,号外两个猩红大字刚出炉不久,油墨崭新,最当中的就是新任盐政改革委员会会长当街遇刺一事。
  二月十九那天夜里,严会长从西昌会馆吃了酒席出来,带了个相好的舞女作伴,酒酣情更热,又畏惧家里恶虎,索性弃车步行,谁知道刚钻进僻静处,那红颜知己就暴起发难,一把扯定他领口,连开数枪。
  刨去三五百字那舞女从大腿上摘下枪套的密情,和这两人间不为人知的爱恨纠葛,总之两声枪响过后,严会长倒在了血泊之中,被匆匆送到了圣玛利医院,这会儿人还是昏迷不醒。那舞女和同伙负伤遁走,巡捕还在到处搜查。
  这么一段掺杂了桃色和黑幕的枪击案,要是配把香瓜子能嚼上个半宿,坏就坏在这位严会长靠山不小,是连部长的旧部,在近日的盐法风云里大出过一番风头,颇为当局所瞩目,甚至连力行社的陈静堂都被派来接手这档子事。
  这三个字一出,什么桃色氛围都化作了森寒的鬼气。
  如果说陆雪衾是一把搅乱时局的尖刀,无所谓是非曲直,出必见血,那么陈静堂就是委员长手中最得力的斧钺,只等一声令下,他就能劈进任何人的胸腔之中,连带着心肝脾肺都刳剔得精光,在他面前,世上压根没有撬不开的嘴,没有不见光的秘密,更没有杀不了的人。
  他本人就是最大的秘密。
  静堂是他的书斋名,没什么人知道他的本名,正如没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陆雪衾是在委员长案头挂了号的亡命之徒,自然少不了和他交锋的时候。好在他行事谨慎,陈静堂也就按兵不动,彼此不知多少次在刀锋上错身而过,这一次却恐怕不能善了了。
  报纸上一通洋洋洒洒的社评,梅洲君草草翻了一翻,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人还活着?你最后一枪失手了?”
  陆白珩向来喜欢玩枪,准头奇佳,这回连开两枪而未能毙敌,反而连累大哥受伤,简直称得上奇耻大辱。因此他这会儿心里堵得厉害,硬梆梆地咬着后槽牙,半晌才道:“这铁王八真是命硬,用不着你给我扫尾,圣玛利医院这地方我排摸过,手头有人能用,连夜过去就能料理干净。”
  话音未落,就听见啪啪啪三声脆响。
  梅洲君鼓掌道:“玉小老板当个贵妃娘娘可惜了,能做秦舞阳,现在动身过去,正是人为刀俎的好时候,等天明了陈静堂把蒸屉一抽,嚯,好大一个白面馒头。”
  他这一张嘴准没好话,陆白珩眼刀刚逼过去,就听他哥冷冷道:“不错,武丑,你去打听清楚,严帘山到底藏在了哪儿,人死了没有。”
  “这好办,”梅洲君道,“这几天我就跟盐商总会的人过去探视一眼,只不过有件事你得帮我兜着,我溜出来这么些天,我爹恐怕掘地三尺都要把我这不肖子赶出家门了,这种伤脑筋的活儿,我可不白干,班主,你怎么说?”
  陆雪衾颔首道:“你只管回去,我送你个人。”
  他心里早已拿定了主意,这仅仅是知会一声。
  至于是什么人、在哪里碰面,他却是只字不提,因而梅洲君还是孤身一人回的家。
  他在路上思忖一番,索性中途改道,先去红衫公馆取了身新裁制的长衫,打扮得格外潇洒挺括,又往楼下庆云斋要了两吊蟹壳黄。
  那伙计也是同他熟识的,边手脚麻利地替他包上糕点,边陪笑道:“梅大少爷好一阵子不过来了,小店新出了梅花糕,用的都是上好的猪板油,尝起来又香又糯,您府上的二奶奶昨个儿还特地来要了小半斤,您要不也尝尝?”
  梅洲君笑道:“你倒是会做生意。”
  他取了筷子,刚夹了一块,就听见对面楼里像是因什么事起了争执,三五句话过后,只听哗啦啦一阵推倒银山般的巨响。
  那伙计伸长了脖子,咋舌道:“奶奶的,又来了!这滥赌鬼胆子倒是不小,还敢凑过来,这下非得被卸掉两条胳膊不可!”
  梅洲君挑眉道:“对面什么时候改开了赌坊?”
  “有几个月了,”伙计道,“听说东家来头不小,半条街都给包圆了,呦呦呦,又给他逃出来了!”
  他看得目不转睛,不时跌足大叫一声,引得梅洲君也凝神去看,只见一个瘦削青年怀抱个皮箱,歪戴一副金丝眼镜,飞快从楼里窜了出来。
  这才刚奔出去三五步,就被几个打手扑住了,连着手里的皮箱都滚翻在一边。
  青年一手抓住眼镜,一边如少妇搂襁褓一般,伸长胳膊搂定了皮箱,叫道:“你们凭什么拦人,这次明明是我赢了,难道是要光天化日抢钱么?”
  赌场的放包人这才徐徐踱步过来,拿脚尖把皮箱子一踢,微笑道:“任小公子家底不薄啊,怎么做出赖账的丑事?”
  “债我都已经结清了!”
  放包人捧了账簿,拿指头蘸了唾沫刷刷翻开,道:“任小公子,您忘了?您借的可是八撞十,每日加利息半成,这才还清了两百块大洋的本钱,喏,这是您的欠条,一个子都没给您算错,还差这个数。”
  他那五根指头刚摊出去,姓任的就猛咽一口唾沫:“五百?”
  “五千!”
  姓任的一下就瞪大了两只眼睛:“五千!你这是明抢!”
  “您这是拿不出来喽?”
  “这种没头没脑的冤枉账,你当我会认?”
  放包人嘿嘿一笑:“您这样的,小的见多了,我们鸿福赌场也不是不讲道理,要不这样,您先留在这儿,小的派两个和气讲道理的兄弟,去府上看看地契。令堂身体还康健罢?”
  任小公子从鼻孔外喷了一阵粗气,突然仰头冷笑道:“这你们可就晚来一步了,我家祖宅早就卖出去了,要钱没有,就一个老娘,你尽管拿去。”
  “看来任小公子是铁了心思要赖账了?好啊,那这一份账单,可就要送到梅府去了。”
  任小公子像是被掐中了七寸的蛇那样,脸色刷地就变了,整个人从地上弹跃起来,就要去扯他手里的账单。
  放包人霎时间就翻了脸,一记窝心脚把他踢翻在地,喝道:“有梅老爷这样的表姑父,你还敢同我装穷鳖?来人,给我剁了他五根手指头,送到梅府去,算是添个彩头!”
  任春妒还没回过神,就听爆豆子似的一串乱响,一股巨痛从指尖碾将过来,随着对方鞋底的一拉一锯,刀斧似的劈在他掌骨上,这一下,可谓连天灵盖都炸开了。
  他一声痛呼噎在了喉咙口里,病马似的喷出一声响鼻,另一只手却还紧紧抓着皮箱,在痉挛之中,硬生生抠出了五条指甲印。
  放包人踩着他的手,往腰后一抹,随手抓了把剔骨刀,一条寒光立刻弹射到了他两眼间。刀尖则明晃晃地齐着五根指头,聚成一线,只要往下一斩——
  “我包里有钱,我包里有钱,我拿给你,别,你别!”
  那只脚终于移开了。
  任春妒手背肿得足足有半寸高,和小老太太无从着力的金莲似的,好不容易才摸到皮箱搭扣上,啪嗒一声扳开了。
  那里头是几套打理妥当的西装,当中那件在襟口上别了副镀水晶墨镜,一只装在皮套里的照相机,零零散散的文书若干,余下是各色洋钞和十来根金条。
  放包人颇识文墨,又是鸬鹚腿上劈精肉的性子,因此连那一大叠文书也不放过,抓在手里哗哗地翻看。
  这位任小公子也刚留学回来,日子却过得不太体面,除却文凭和成绩单之外,就是大把大把的借条,这一屁股的债跟癞疮疤似的,一翻开老底就暴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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