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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祭日 (阿鲸)


  “我看平时人母子俩关系挺好的啊。”
  “就是,你不要瞎讲的,人家小孩挺好的。”
  “我倒是听说周老师年轻的时候就有一遭这种事。”
  “什么事啊?”
  “还能什么事,就这事啊?”
  “自杀啊?”
  “啊,可不就是。不过那次被救回来了。”
  “哦哟,我早讲过的呀,周老师这样肯定是要出问题的。家里没个男人顶事情,平常么又不喜欢跟人讲话,也没见有什么亲戚来过,全世界好像只有一个儿子哦。人么,不好把全部心思放在一件事上的。”
  “你看看一心养大的儿子,现在好了,一点福都没有得享,真是搞不懂。”
  脑子里“噔”的一声蹦出erorr的对话框。
  搜索失败。他没露出过那样的表情,包括到母亲的葬礼上。
  周余突然感到一阵悲哀,那是为母亲发出的。他想到母亲的脸庞,那张凝固在时光里的脸,嘴角微微下垂,眼睛有些凹陷,里面时常时常闪着反抗的光,你甚至不知道她在反抗什么,或者也可以说她似乎在反抗全世界,眼神所及之处都需反抗。而这样的母亲在死后却不可避免的成为了那个她反抗的世界的话题。她没有得到任何人真诚的悼亡,只成为了所有人的揣测的中心,那样明晃晃的揣测就像是夏日里反射在叶子上的光,刺眼残酷。
  葬礼不该是这样的,母亲一定不愿意那么死。
  “程医生,明天有空吗?我想重新为我的母亲举办一场葬礼。”周余突然问道。


第27章 荒谬当道 爱拯救之
  那是一栋很老的小区,墙壁在风吹日晒下已经出现了黑色的裂缝,墙皮也开始陆续脱落,剩下几片斑驳得残漆。楼下坐着几个老人,老远就听到他们的交谈声,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女儿儿子,孙子孙女等等琐事。
  这把年纪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存在就是和他人交流,和他人交流才能证明其存在。
  说到底还是太孤单。喜欢聚在一起也好,喜欢谈论子嗣也罢,年纪越大便越难与孤单抗衡,于是人们不惜牺牲青年时代的自由,结婚生子组建家庭,只为减轻老年时面对孤独的脆弱,不过现在看来也收效甚微。孤独无法减轻,无法逃避。
  周余领着程景深走上楼梯,昏暗的楼道里唯有红漆的木扶手隐隐发亮,不是漆光,是油光,人的油脂在日复一日的摩擦中一层层的覆了上去,使得这块老木越发锃光瓦亮,越亮越旧,越旧越新。
  “哗”的钥匙碰撞后,随着“咔嗤”一声响动,防盗门缓缓打开了,发出有些尖锐“咿呀”声,白茫茫的房间出现在了眼前。
  母亲去世后,周余没有动过家里一样东西,连离开A市时也只是铺了一层白布,仿佛只要把那层白布掀开,离开的人便可以重头再来,生活又可以原封不动的继续。
  “不好意思啊,电费水费很久没交了。连杯茶都不能请你喝。”周余把沙发上盖着的布掀开一角,露出白色的麻布坐垫,“坐吧。”
  程景深坐下后,周余才把手里的红袋放到了茶几上,背对着程景深从里头取出两根红烛,两个烛台,一束雏菊,一袋水果和一瓶黄酒,然后把红烛插到烛台上,水果摆进果盘,黄酒倒进酒盅,雏菊放在对面。
  程景深看着周余有条不紊的做完这些步骤,动作很轻,除了塑料袋的声音,几乎没有其他的响动,轻得像是一粒灰尘回归泥土。茶几的前面是一面电视墙,墙上挂了一个巨大的中国结,年岁已久,褪了一层红又积了一层灰,由内而外一股子的破败味。
  “咔擦。”
  打火机擦响的声音把程景深的思绪拉了回来,烛台上的蜡烛噼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周余朝着烛台磕了三个头。程景深也站起来朝着简陋的祭祀桌鞠了三躬,余光瞥到一旁跪着的周余,看着他把酒盅里的黄酒倒在了地上,又把酒盅满上。在烛光的映照下,那张脸显得虔诚而哀伤。
  那张虔诚而哀伤的脸举着酒盅转了过来,问他:“喝吗?”
  程景深看着酒盅没有接,周余微耸了一下肩膀,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程景深沉默了一会儿,也把桌上另一杯黄酒倒在了地上,然后斟满,饮尽。
  两个人把白布铺在地上,席地而坐,一口气将那瓶黄酒喝了一半,期间谁也没有说话,就那样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
  就是这样。没有哭声,没有揣测,没有节哀,绝对寂静,但绝不凄凉的葬礼。
  周余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程景深仰头看他。
  “找个东西。”周余说着转身进了房间。
  穿过灰红的中国结,程景深看到周余半个背影,正扒着书架找些什么。虽然看不到周余的表情,但依旧可以从他翻书的动作感受到他的情绪。
  当翻书的“稀哗”声越来越响的时候,程景深起身也走进了房里:“在找什么?”
  周余把手里的书塞回了原位,反手叉着腰,仰头看书架,一边自言自语道:“怎么不在这里?”
  告知夏日结束的温和的余晖从西山上折射进房间,光尘的粒子如细砂般在空气中涌动。程景深斜靠在窗台上,让夕阳穿过皮肤毛孔和血管,浑身都热了起来,刚喝的那几两黄酒在胃里轻微地翻滚,酒气冲到喉咙口,程景深打了一个轻声的酒嗝。
  “这里采光还挺好的。”程景深说。
  周余撑着书架企图将书架顶端的那一套书全部拿下来:“嗯,就是楼下有间饭店,有时候挺吵的。但过年的时候可以看免费的烟花。”
  程景深伸手帮了他一把,把那摞书提了下来,周余把书摊开在地上,一本一本地找了起来。
  他接着刚刚的话题说:“母亲怕火,我又太小,两人都不敢点烟花,所以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总坐在那里一起看楼下的人放的烟花。运气好的话可以一下子看好几波。”
  周余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为母亲点烟花,似乎是在她的出殡仪式上。不禁有些难过。
  程景深敏锐地发现周余话中怪异的地方:“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
  “没有?”
  “对,没有。我没有,我母亲也没有。”周余头也不抬地说道。
  所以,周余的余,确实是剩余的余。
  他继续说:“我不知道我母亲的亲人去了哪,因为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而至于我……你见过路边那种装着小狗的箱子吗?下雨天垂死的小狗咿咿呀呀的求救,那种小狗你不能去摸它的,因为它身上湿漉漉的,你一摸就一定会沾上点什么。我母亲说捡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
  他与母亲原本毫不相关,但自他从那个雨夜被捡回来开始,羁绊便一刻不停地开始在他身上缠绕。拿到好成绩时的一个鼓励,失败时一个失望的眼神,填志愿时一句“金融还不错”,选工作时一句落寞的“这么远啊”。这些千丝万缕的羁绊在他身上绕成一个茧,让他心怀感恩地在这座城市一呆二十年。
  这茧随着母亲的离去而支离破碎,他这才发现,到头来,二十年前他身无一物,二十年后他仍是孑然一身。于是渐渐明白,人生原是从一无所有的地方走到一无所有的地方。
  “啊,找到了!” 周余终于从那一堆书中拿出一本,高举过头。
  “什么?”
  “西西弗神话。”周余把书递到了程景深的面前,土黄色的硬质封面上烫着加缪作品这样的四个小字。
  程景深迟疑的接过书:“给我的?”
  周余点了点头,用手指戳了戳封面:“嗯,我看你家书墙上好像有加缪的全套,唯独没有西西弗。想起我母亲好像有一本。”
  “就为了找这个?”
  周余笑了笑。
  固定式书橱旁边是一个矮柜,矮柜上排列着一些旧CD,看CD名称和破旧程度可以猜测大概是周余母亲年轻时喜欢收集的。周余抽出其中一张,外壳已经伤痕累累,好在CD还未风化,打开放进书桌上的CD机里。CD机“刺啦”了一下,时光的声音纷至沓来,是齐豫的《飞鸟与鱼》。
  程景深背靠着窗台发出轻微的翻书声,周余则抵着矮柜看他翻书时微垂的眼。
  “程医生,你父母知道你喜欢男人吗?”周余突然有些好奇。
  程景深抬起头:“知道。”
  “没有反对?”
  “反对,我爸比较传统,闹得很僵。”
  “后来呢?”
  “后来?”程景深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后来我就一直呆在国外,到他离世也没有和解。他是突发脑溢血死的,走得很急。”
  周余有些局促的动了动身子,说了句:“抱歉。”
  程景深温和的笑了笑:“没事,现在想想挺后悔的。可能有些冲突就是真的只有一方离开才会彻底结束。”
  “一方离开也不一定会结束。”
  “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程景深合上书问道去。
  “自杀。”周余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很平静地说出母亲的死因了。
  “现在轮到我说抱歉了。”
  两人具是沉默,但这沉默却不惹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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