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博豪参加完书画社的活动,又跟曹东起聊了好一会儿天,这才准备骑车离开。他拿起一幅字,跨上自行车,优哉游哉往安科大骑去。这幅字是安科大中文系齐老师问韦博豪求的,可今天因为临时有事没能参加书画社活动,韦博豪想着反正自己回宿舍是要经过安科大的,便打算直接给人送过去。
韦博豪的自行车把手前杠上,挂着一个自制的收音机,此时正播放着邓丽君的歌,他跟着一边哼一边骑,一边欣赏头顶的月光。他把字送出后,跟齐老师聊了两三句,便准备抄个近路,从安科大的后门骑回教师公寓,路过寂静无人的理科教学楼前时,被突然出现的爆炸声吓得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去。三楼位置还蹦出了几块玻璃,打在了他的胳膊上。没一会儿,一位学生慌慌张张地跌出了大门,他脚步不稳,在平地上绊了一下,面朝下摔了个狗啃泥。韦博豪扔下自行车,忙过去把人扶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爆炸了?”
“我两个同学没出来,周老师也在里面!”
学生说话结结巴巴没头没尾的,不过重点都表达清楚了,韦博豪此时也没反应过来周老师是谁,只知道得先救人,他二话没说跑进了教学楼,奔向三层。韦博豪跑上三楼的时候,周丽华刚刚把两个学生拖出实验室,这是个巨大的体力活,她口鼻捂得严严实实,能汲取到的氧气非常少,忍不住把湿衬衫往下扯了一些,大口大口呼吸了几口带毒的空气。被周丽华背着的那个学生恢复了一点意识,动了动手脚,一个不稳,从周丽华的背上翻滚了下来。周丽华条件反射抬手挡了一下,奈何力气不够,没能挡住,就在那学生要摔到地上时,韦博豪赶到了,狂奔而来用背抵住了人。
“我来。”
韦博豪看看周丽华只着半身背心,立马把自己的T恤脱了下来,让周丽华穿上。他蹲了下来,将昏迷不醒的另一个健壮学生给背在了背上,空着的手与周丽华一左一右搀扶着另一个意识还不太清楚的学生,两人尽最大的努力快步往下走。
高个子学生恢复意识的最主要原因,是最早吸的那口毒气让他胃里翻滚,呕吐物都堵在了嗓子眼,他一忍再忍,终于在还剩五级台阶到一楼大厅时吐了出来。他这么往下使劲,拉得韦博豪一下没站稳。这要是摔了,背上的学生绝对要受重伤,韦博豪做足了筋骨,大跨三级台阶,脚掌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角度落了地,痛得他额头上、背上,立刻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他忍着剧痛,坚持拖着人挪到了教学楼外,放下了背上的学生,这才往地上栽去。而比韦博豪更早一些倒下去的是周丽华,她面色发青,嘴角边渗出了些白色泡沫,在救护车到后,与仍然昏迷的学生们一起,第一批被送去了医院。
两个学生住院观察了一天,毕竟热气是往上走的,他俩既是倒在了地上,又被桌子挡着,晕厥时呼吸也较为轻微,除了最开始没防备猛吸到的那口毒气,实际并没有受到多大损伤。两人醒了后检查没什么问题,也就放他们回去了。倒是周丽华,虽没有受外伤,可搬运两个学生时花了不少力气,因此吸入了很多毒气,导致内脏遭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不过今后如果身体不受过大的刺激,也还是能平平安安活到老的。韦博豪倒是哪儿都好,就是最后那一下脚腕骨骨折了,不得已需要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
周丽华醒后,回忆了下那晚的事,她最后一段时间基本是靠意志在支撑,脑子是有点糊的,隐隐约约想起有人上来救了他们。听说那人也在医院,她便抱着道谢的心情,下楼去找人。一开病房,发现对方竟然是韦博豪,周丽华一时五味杂陈,但礼数总要有的,对方也确实是救命恩人,便压下之前那些嫌恶的心情,好好地跟人道了谢。
周丽华又听说韦博豪父母都在外地,没法照顾他,于是她让自己家人每次送饭的时候多做一点,给韦博豪也顺带稍一些过去,毕竟伤筋动骨得多补补才行。
周丽华比韦博豪早出院,出院后也许是习惯问题,也许是看韦博豪可怜,每天也还坚持着去给他送饭,送完饭难免要坐下来说会儿话,几次下来,周丽华发现韦博豪好好说话的话,也不是不能交流。而且韦博豪喜爱结交同好朋友,总能说出些周丽华从没听过的轶事,她常常被逗得哈哈大笑。如此一来二去,两人自己都没想到,几个月前连面都不想见的人,现今竟然有了欲与其共度一生的想法。
周丽华和韦博豪在实验室事件的两年后结了婚,婚后韦博豪考虑到周丽华的身体状况,两人讨论过后,决定不要孩子。再四年后,韦博豪半夜被一通电话叫醒,对面是一口气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的曹东起。
“这么晚了谁打电话过来?”
周丽华打了个哈欠,从卧室里走出来,韦博豪还懵着,努力回忆刚才曹东起说了什么,看着周丽华打哈欠,他也被引得打了个哈欠。
“是东起,说什么,现在要把焕焕送到我们家,让我们帮忙照看几天。”
“现在?”周丽华抬手看了一眼表,这都快三点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韦博豪沉默了会儿,觉得这事确实不太对劲,他拿起电话回拨了过去,直等到自动挂断了,对面也没人再接起。
“没人接,我在这儿等会儿吧,你先去睡,别感冒了。”
“……好吧。”
周丽华点点头,进屋前回头看了眼韦博豪,皱着眉头先睡了回去。但她一直没法睡着,一个半小时后也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这让她更无法入睡了。她披上衣服又出了门,外边韦博豪正坐在餐椅上打盹儿。
“博豪,一个半小时了,东起家到这儿用不了那么长时间的,你再打个电话过去看看。”
韦博豪惊醒,嘴边还留着涎水,他抬手擦掉,迷迷糊糊答应了声,拿起电话再次回拨,可仍然没有人接。到这里韦博豪人也清醒了,一颗心没来由地狂跳,他穿上外套,准备去曹东起家看看。
“我开车去他家看看。”
“我也去。”
周丽华动作更快,已经套上了羽绒服,在玄关处穿好了鞋子。
韦博豪开车一路驶向曹东起家,曹东起家在景区里边的别墅小区中,过去需要经过一段盘山公路,那天夜里下起了雪,路面湿滑,韦博豪不得不小心地开着车,还要提防半夜有不清醒的大车司机乱开车。在经过几个拐弯后,周丽华眼睛尖,发现外侧栏杆没了一小段,她赶紧让韦博豪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了车。
“前两天我们去东起家的时候,这段栏杆还没有断的,该不会这里刚出过车祸吧?”
韦博豪想了下,又发动车子调头开了回去,这次速度放慢了点,能让他们看到路面上有很明显的车轮急刹痕迹,非常新。
“……我们先下去看看,如果不是东起他们,说不定也能救条人命。”
韦博豪说着又把车开下了山,沿着山下的一条小路开进了山崖下的林子。不过几分钟后,便没有了车能前进的路了,他们俩只好把车停在一边,下车沿着小河往前走去。
“在那儿!”
周丽华先看到了车尾翘起、整个倒栽葱插在小河里的小轿车,小轿车卡在了几块巨石中间,形状凄惨。韦博豪认出了这是曹东起的车,他撒腿跑到了车所在位置的岸边,可河水湍急还带着冰渣,他根本无法靠近。轿车的驾驶座已经被挤压得相当扭曲,其下的河水也被血染成了淡红色。
“我们车上有钓鱼线,你帮忙拿过来。”
韦博豪尝试着走入河里,刚下脚就差点一滑被河水冲走。他焦急万分,等着周丽华将钓鱼线拿来后,他脱掉碍事的羽绒服,用鱼线把自己捆了好多圈,再将鱼线一端用自己羽绒服包住后,交给周丽华握住。河水刺骨,他咬着牙踏入其中,不过五六米的路,他走得甚是艰难,全程牙齿打架。他硬撑着终于踩上了大石头,石头上极其湿滑,他一下没踩稳,险些摔倒。
韦博豪踩在石头上,眼前小轿车驾驶座的门是没法打开了,他只能抬高手,去够没变形的后座门把手。门一开,昏迷的曹焕因重力从里歪着掉了出来,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中。韦博豪赶忙抓住他一只脚,把他那被安全带缠住的羽绒外套脱了,将他整个人从安全带的缝隙中滑出来,紧抱在怀中。
“焕焕还活着!”
韦博豪试探了下曹焕的鼻息,虽然微弱,却还是有的,他非常激动,差点忘了自己还处在一不小心就要被河水冲走的危险境地里。
“你别乱动,快点回来,危险!”
周丽华看着韦博豪那样,心里害怕不已,手里的线也握紧了。她怕隔着衣服线会滑走,干脆直接徒手拉住线,细细的鱼线在她手上勒出了好几条红痕。
韦博豪和周丽华赶忙把曹焕送到医院后,用医院的公用电话报了警,曹焕治疗过程中,他俩不敢离开,关于曹东起及钱越芝的情况,最后还是从警方口中得知的。当晚早些时候,曹东起与钱越芝就因遭遇意外失火而身亡,警方还在小轿车里发现一个装了钱的档案袋,里头一共十万元现金,袋身上写着“韦博豪”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