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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以为我和顶流谈过 (不是风动)


  “这件事,说到底是津门这些人不做好,拿前辈压小辈,不让小辈出头,可不就是戏霸么。这是逼着你里外不做人啊!”
  时下戏曲断源,各门各派都是拼了命捡起老一辈的东西,观众也拼了命地比较,新人演得好,就说“好,但没以前那个味道”;月风天演得好,就说他齐全了一个留派,再往下其他留派弟子,那就只有“半个留”,或者“白开水”。
  旁人纷纷议论:“罗家那个小子以后估计都翻不了身了,第一场就是哑炮,以后都得被人笑话。”
  罗家人和亲师哥打擂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津门,还见了报。
  罗绮垂新人刚出名,出的却是这个名。
  两人大戏,都演四天,当中只错开一天——罗绮垂先演一天。
  原本两边不是这样安排的,罗绮垂打听过后,方才知晓是月风天那边的决定——他们本来是完全撞的,不知为何,月风天整个要求往后挪一天。
  所有人都认为罗绮垂胜算全无,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等着看他的笑话,也等着看这个刚冒头的新人,如何欺师灭祖。
  票价一元二角,月风天的场子在后一天,所以这头一天,也来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
  大剧场里座无虚席,灯火辉煌,嗑瓜子的嗑瓜子,唠嗑的唠嗑,过来“借听”的也不少,买一元二角的票,坐一块二的地,他头顶没有人,没有赏识他的“大客”,故而二楼包间大多是空的——包房的票要两块五毛,一般都是干部来听。
  只有几位穿风衣的散客,在角落里坐着,安静地听。
  今儿是第一天,《贵妃醉酒》,他一出场,场下的人渐渐安静了。
  “漂亮,真漂亮。”
  底下人纷纷议论。
  而等到他站定,两抖袖子,走了三个倒步,开始唱“海岛冰轮初转腾”时,底下的观众们热烈地叫起好来。
  “好!漂亮,这个劲儿,漂亮!”
  “好!好看!”
  津门观众眼光高,却也不吝惜夸人。
  罗绮垂是新人,可是他美,唱得够好,朗润而大气的一种美,台上仿佛步步生香,醉态一演,让人想隔着台子去摸他的袖子。
  “杨贵妃演了多少场,丑的美的,醉死的妩媚的,还是头一遭看见这种的,好看,观众吃这一口。”
  “可是长久不了,他们图一时新鲜,这一场能红,师父,他成不了角儿的,您何必让他一天?”
  仍是黑暗中,月风天靠在椅子上,并不说话,他姿态极好,坐在那里,就如玉石雕琢一般,他低着头垂眼看茶,淡呷一口。
  镜头给到他的脸与手,那指尖带着薄茧,细长又有力,兼具男人的硬朗和女人的柔美。
  他已经年近四十,保养得极好,但的确不如台上的人水嫩青葱,岁月不曾薄待美人,风霜留给他的是更多的韵味,不用金玉璀璨,朴素一盏黄灯影子里,他就已经美得惊人。
  他的指尖,轻轻在膝上打着节拍。
  罗绮垂没有出岔子,一场唱罢,轰动津门。
  隔天,月风天在二里地外的剧院登台。
  他十几年没回津门唱戏,当年没拿到的认可,如今补回来,也才算是齐全了这个行当的规矩。
  剧院许久不曾演大戏,月风天也是过去十年里的重点批、斗对象,记得他的人还多,不记得他的人更多。
  罗绮垂比他早先一天唱戏,名气打响了,第二天他这边,虽然仍是座无虚席,可声势却已经输给了罗绮垂那边。
  “姓罗的票价一块二,您是前辈,票价一块八毛,再低不能低过小辈去,这是自然的,可如今这阵仗,怕票卖不完,您看呢?”
  “一块八的票价,我们留派人从来没有卖不完的票!”
  四天过去,罗绮垂场场爆满,一炮打响了名声,报纸上记载了这次的演出,盛赞他“再过五年,必然成角儿”。
  鲜花着锦之时,罗绮垂卸下行头,第一件事不是高兴,而是去听了月风天最后一天戏。
  一样的《贵妃醉酒》。
  他终于有了一点钱,买得起包厢的票,戴了个帽子,衣领竖得高高的,免得自己被认出来——大约会被打出去。
  “月风天呢,之前很有名的,怎么场子像是不热。”
  “唉!不都是那些老东西!也听腻了。”
  罗绮垂听说一个传言,别人都说,这三天里,月风天唱得平平无奇,大失以往风采。
  “大概是在那十年里被打折了精气神,再上台时,总没有那个味道。”
  “这一行成角儿难,要一直担得起这个名儿,也难。”
  罗绮垂望向台上,台上人刚一站定,他看过去,呼吸便为之一窒。
  杨妃在世,不过如此。
  月风天唱了三天,留了三天手,最后一天才算是把招子亮齐全了。
  这留手的三天,让的就是他这个新人。
  迟他一天开场,也是让他这个新人。
  “先生,喝茶。”
  罗绮垂转过脸,一个小厮——这时候该叫“服务员”了,给他上了一杯茶,白梅清茶,芳香四溢。
  “我没钱吃茶。”
  “咱们老板请的。”
  罗绮垂再抬眼,月风天下去换衣,众人簇拥,锣鼓喧闹中,他回头看他一眼,锐利的丹凤眼静静地望着他。


第97章 信
  “卡, 过。”
  这场戏一条过,不过一样多拍了几条,以供后期剪辑、选择。
  胡轻流招呼他们:“休息一下, 连着拍受得了吧?如琢你需要留时间来练练吗?”
  “不用。”顾如琢摇摇头。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剧组开始派发盒饭。
  顾如琢刚站起身, 就望见程不遇下意识地跟了过来,眼神还是戏里的眼神。
  他拍拍他的头:“回神了, 去吃饭。”
  程不遇望着他,神色没有变化,顾如琢停下脚步, 低声问:“那我开场前问你的答案, 你有了吗?”
  程不遇终于有了一点回神的迹象, 他的眼神带上了一些诧异和慌乱, 跟着他的脚步也一起停下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叫他:“师哥……”
  顾如琢也没有看他,温声哄:“那你这几天好好想一想好不好?不着急。过来, 先把茶喝了,我去给你拿饭。”
  他们两个人吃饭都不大挑,剧组配饭就直接吃, 不需要格外开小灶。
  顾如琢替他拿了一份饭,配菜是番茄炒蛋、松茸牛肉和青椒土豆, 比较淡的口味,给他送了过去。
  神色已经没什么不对了,平静而锋锐, 是他平常的样子。
  程不遇还是愣着望他。
  顾如琢平静地说:“多吃点, 吃完喝药,烫就晾一下。我……等你回答。”
  他移开视线, 转身去拿自己的。
  副导演笑他:“小琢爷,刚才拿一份,过来又拿一份,知道的是说先给师弟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撞了邪,脑子不清醒,怎么刚刚不直接拿两份啊?”
  顾如琢笑颜璀璨:“是撞了邪吧。”
  他伸出手,指尖稳定有力。
  他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东西,可是全身的魂都好像被身后的某一个人勾着,提着,震颤发痒。
  这件事他十拿九稳,知道程不遇这个家伙不开窍又经常慢半拍,得哄着、教着,可是再多的胜算,在程不遇面前,都跟没有胜算一样。
  虽然甜美,但也只剩下心跳。
  饭后各人休息了一下,直接重新排了一下场次。
  胡轻流下面几天重点跟着月风天和罗绮垂的对手戏,影帝影后一行人补拍前镜细节,这部分就是副导演们完成的事了。
  程方雪本人,和月风天的原型过往已经不可考,不过往前四十年,颇多人议论过他们的关系。
  那个年代,旦角一行有立身之地,却渐渐地也开始遭人非议,尤其是男旦。
  前辈提携后辈,走动得多了,风言风语也就跟着多了。
  十年时间,烧去的不止是大量的文史,还有一个时代的思想,如今接上来的思想,有新有旧,可以废跷功,可以让女性登台,剧目上可以上演离婚戏,也可以让乾旦行成为“不男不女”“奇装异服”的事物,好坏无法评说,只是一个时代罢了。
  程方雪本人,三十二岁时与自己固定搭档的坤生迟铃恋爱结婚,感情很好,生了三子一女,只是迟铃中年罹患重病,早早地去了。也有人劝他续弦,程方雪闭口不提此事。
  迟铃葬在他的墓地边,下葬时二人合棺,棺中有夫妻二人像,还是那个年代很难得的彩色照片,迟铃坐在椅子上,穿黑色旗袍,程方雪一身雪白长衫立在他身后,一个大气美艳,一个温润静美。
  至于月风天本人,一生没有结婚,说无妻子儿女,这样没有挂碍。
  程不遇见过那张照片,知道上边人是自己的爷爷奶奶。
  至于月风天,顾如琢帮他精简后的资料里没有提——大量的图片拍摄和信件拓印,都在另一部分资料中,只是听说二人此后以书信往来居多。程方雪故交甚多,整理出来的信一大把,本身也很难从里边单独挑出来。
  胡轻流筹备电影时,程方雪给了完全自由的改编权利:“罗绮垂是罗绮垂,我是我,只要这片子拍出来能让年轻人喜欢而不悖我们的出发点,一切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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