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滚碾上那些猝不及防的士兵,立时压倒了一大片。
源源不断的滚木砸落,砸得到处哀嚎遍地,砸得副将瞠目结舌:“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庞统呢!”
郭嘉猛然喝道,副将惊醒:“庞军师他……他还在前面……”
郭嘉一下拽过缰绳,坐下白马仰头长嘶,四足竟然不愿向前。郭嘉抚上马脖,低语道:“不想去,也得去啊。”
此时前军早已乱作一团,数百人被巨木围堵,比后军更甚的是,这里不止树木粗壮了不少,还有一块块硕大的滚石滑落,直接把人砸得头破血流。
处处的哀嚎,遍地的惨呼,萦绕了整个的落凤坡。
郭嘉一眼瞧见那个慌乱无措,伏在马上不知所以的庞统。
一瞬间,郭嘉觉察到自己心底竟然升出一念,桂阳之恨,徐路之仇,不若就让这人葬在此地。
哪知庞统也是瞧见了他,竟然高呼:“奉孝救我!”
箭矢!骤然射落。
电光火石刹那,那匹的卢竟是不避不让,驮着庞统朝箭矢跃去。
“奉孝!救我!”
话音滚落,伴着两道人影忽而从马上摔下。
郭嘉的青釭剑早已在手,一一斩断那些飞来的羽箭。
庞统被扔一旁,木然地望着眼前那人,招招干脆利落,长剑削铁如泥。
“军师,你没事吧?”
纷涌过来的护军忙是将人扶了起来,“军师,我等还是先行撤退吧。”
“不能撤!”郭嘉突然喝阻道,“此时正是覆灭我军的大好机会,可对方却仍是无一人现身,咳咳……”
“所以对方根本没有伏下重兵。”庞统登时领悟过来,“突围!迅速通过此地!”
落凤坡外,这刻早已是硝烟迭起。
战马如龙,长//枪泣血,杀得天昏地暗。
落凤坡伏杀,一击成功,张任何尝不想一举歼灭那支队伍。可人算不如天算,便在他要杀入长坂坡时,竟然从自己的后方冲出一大批兵士。
弃攻雒城,转而朝他攻来。
张任把枪一横,瞧清了来人,诧然道:“赵云?”
银枪挑落,赵云冲杀上来,神色凌然,答曰:“正是。”
“你……你居然没有走落凤坡?”
“乒!”
张任举枪挡下,却道赵云的银枪来势凶狠,一枪斩落,张任的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
“那落凤坡中的是何人?”
张任不甘,他好不容易劝动刘偱让他出兵,本以为可以一击成功,谁知这人居然从自己的背后杀出,那自己所伏击的又是何人。
一回合,两人复又拼杀。
张任接连发问,见赵云竟是不答,他也是被激起了火气,长//枪迎风展开,衍起寒光,从斜里刺了过来。
赫然,听得一声低叱。
枪上红缨碎落,纷纷扬扬,旋落在半空。
张任连连退开,大喘着粗气,握着枪柄的双手暗暗生疼。再看赵云,面色森冷,似连那一双凤目都一同冰封。
张任不自禁一个哆嗦,手中的长//枪亦在颤抖。
“赵……云……”
“杀!”
蓦然,一片喊杀又自背后响起。张任猛地回头,只见从落凤坡,涌出一队人马,身上挂血,个个凶神恶煞。
“哐!”
长//枪终是跌落地上,溅上一滩的血迹。
看着赵云手里的那一杆涯角枪,张任张了张口,却半个字都吐露不出了。
张任战死,赵云让人将其尸首送回雒城,岂料刘偱竟然打开城门都不敢。
大帐之内,庞统一掌拍上桌案:“赵将军还在等什么!为何不下令攻城?”
赵云不为所动地坐着,冷眼看着庞统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
“庞军师可要多少人马?”
庞统欣喜若狂:“将军肯愿出兵?”
行营帐内,火头军笑呵呵地端来了碗绿豆百合羹,郭嘉尝了一口,连声夸赞。
火头军憨笑说:“这不大热天里,去去火么。何况先生受了伤,赵将军吩咐了,须得照顾好了。”
郭嘉受伤了,实则也没怎么伤到,就是为了救庞统时,被一支箭头不小心擦过了臂膀,军医给上了药,这几日里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不知谁传了出去,郭嘉是因着庞统而受伤的,要不是庞统一意孤行,坚持要走落凤坡,又怎么会连累郭嘉受伤。
这些兵士原本就是赵云一路带上来的,自然而然得也同郭嘉交好,这时,只要有一人将屎盆子扣在了庞统的身上,于是一整营的人都将屎盆子扣给了他。
连日里,庞统没有少得人白眼,便是打个饭菜,都要少给他半勺。
庞统被膈应得几近疯狂,这才来找赵云,打算速战速决,早日拿下雒城,他也能早日脱离这个尴尬。
郭嘉边喝着羹汤,边问道:“子龙到底给了他多少兵马?”
“六千。”赵云道,“不过,依着刘循那个性子,该是不会搭理他的。”
“六千攻城……若是子龙领兵,可能攻下?”
“刘偱死守,强攻怕是不行。” 赵云将一封军报放在他面前,“孟起的回函来了。”
郭嘉细细扫过书信,微笑道:“刘偱守不住多少日子了。”
鼓声骤响,辕门大开。
庞统当先一骑,回头睨了眼掠阵的赵云,哼哧一声:“驾!”
自营中排阵而出,是黑压压的大军整个布及战场。
庞统抬眼,城楼上,兵戈齐整,威武之势半点不乱。可是,刘偱就是一股脑地死守,任凭庞统吼破了喉咙,城门紧闭如故。
“攻城!”
进攻!密密麻麻的人影。一张张云梯高高竖起,架上城墙,云梯上,士兵入蝼蚁攀登。
“咚!咚!”
厚重的城门一次次地被撞击,摇摇坠落的尘灰,几乎将两扇城门遮掩。
庞统手持长剑,牢牢盯着城楼那人,披甲戴盔,正是雒城守将,刘偱。
满场的冲杀声,掀动硝烟四起,无数人影在城下攒动,几乎要将整个雒城连根掀翻。
“放箭!”
庞统突然一声大吼。
而与此同时,一轮箭雨蓦然劈头盖脑地飞来,从城头飞来,疯狂地落在正在攻城的大军身上。
弓箭手刚刚拉开弓弦,却是先被敌人的一轮箭雨打乱,中箭者不计其数。庞统拔马掉头,在阵前胡乱吼道。
“放箭!听到没有!放箭!”
庞统随手抢过一把弓箭,眸中灼着满腔怒火。
“嗖!”
“军师!”
却说赵云眼疾手快,一把扯过了庞统,刹那间,庞统手中的弓箭嘎然掉落。
堪堪避开那一支突如其来的流矢,赵云问道。
“军师,还好么?”
庞统晃着身子站了起来,目光呆滞地望着赵云,讷讷地动了动嘴唇。
“无……”
话未半,愕然低头,心窝处竟是扎着一枚断了尾的箭镞。
“……事。”
说罢,人直挺挺地往前倒下。
此一战,庞统败。
雒城的城墙上,又沾染了一层厚厚的血色。
营中,幽黄的烛灯照在庞统的脸上,已然血色尽褪,那一双空洞的眸子,直直的,却不知望向何处。
夜半,帐冷,低低飘落一抹絮语。
“吾道号凤雏,难道当真要陨落……落凤坡么……”
☆、第71章 益州几番枝节生
辕营萧瑟,风卷帐帘,将一室的清冷吹散,一张书函飘飘然落下,墨黑的字迹,一笔一笔,颤抖书成。
赐爵庞统为关内侯,谥号靖侯。
郭嘉将信笺拾起:“士元之事,你无须再多责自己。”
赵云瞥向刘备的手书,自责道:“主公将此重任托付于我,我却……非但没有取下雒城, 反倒连累士元……”
“士元气傲,除了主公,不愿听旁人将令,此战,若非你及时收兵,只怕损失会更甚。”
庞统身死,竟是死在了刘循的流矢之下,他献计进益州有功,如今正是踌躇满志之时,谁曾料到,却会折于此地。
刘备信上虽无埋怨之词,但那份遗憾却也不加掩饰。
“其实,若我坚持不出兵,他也无可奈何啊……”赵云把人揽进怀中,呢喃着,“可他累你受伤,我……奉孝,我该当拦下他的。”
赵云靠在他的身上,一句一句低声说着,一双手臂,越拥越紧。
“子龙……”郭嘉抚上他的脊背,“好好打下雒城吧。”
困城,双月。
那战之后,刘循不曾出战,赵云也是再未曾出兵。只是困城,将铁桶一般的雒城,更是困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