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长到及肩,黎北晏又提了一次要去剪短,贺琮不让,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黑色的皮筋,手指在发间穿梭,给黎北晏扎了低马尾。
黎北晏对着镜子照了照,说不出好还是不好,贺琮倒是很满意的样子,把他没有扎到的刘海拂到耳后,低头亲了一下黎北晏的唇。
“很好看。”贺琮把黎北晏整个人圈在他和洗手池之间,镜片下的双眼满是喜欢。
黎北晏想,那就随他的意吧。
贺念起得比平时读书还早,他在餐厅吃早餐,黎北晏蹲在地上,打开他的行李箱检查东西是否都带齐了。
“你自己没长手?”贺琮把杯子放下,不满地看着贺念。
“爸,你不要太双标,我和北晏爸爸到底谁没长手你心里还不清楚?”嘴上说着,贺念还是认命地起身,从餐厅走过来。
“你吃饱了?”黎北晏问他。
他把行李箱拿过去,一件件仔细检查,“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已经长大了,你还小,需要爸爸宠着。”
黎北晏拍贺念脑门儿,“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嘴里小声嘀咕了几句,黎北晏坐回去,碰了碰贺琮的手臂,“小朋友有意见了,你别这么偏心。”
贺琮头也不抬地递过来一块面包,伸到黎北晏嘴边,等他吃完了,他才淡淡地,“哦。”
黎北晏确定自己的话白说了,男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搏击全国总决赛的场地在上海,贺琮开车送贺念去机场,教练提前办好了登机手续,黎北晏给已经比他还高的贺念整理衣领,提醒他,“儿子,别受伤啊。”
臭小子别过脸冲贺琮喊,“爸,快把你的心肝儿带走,他要哭了。”
哭倒是不至于,贺念说得太夸张,黎北晏只是有些担心他。从小到大参加搏击比赛,奖牌领回来不少,同样的,受的伤也不少。
有两次脸被打得肿得像个猪头,他还捧着金牌冲黎北晏傻乐,可把黎北晏心疼坏了。
贺琮揽着黎北晏的肩膀,看着贺念和他的教练安检登机。从机场出来,他忽然有些感叹:“小王子长大了。”
贺琮探过来系好黎北晏的安全带,用手指夹着他脸上的肉,轻轻揪了揪。
贺琮听懂他未说完的话,安抚道:“孩子有自己的未来,对他们而言父母终究只是过客,你不必难过。”
“那我呢,对你而言是什么?”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黎北晏故意问。
贺琮看着他笑了,手指发力,揪得黎北晏有点疼,“你说呢,嗯?笨蛋!”
黎北晏举起手,在他眼前用力摇晃手指上的对戒,“我是你一辈子的牵挂。”
手被贺琮捉住,放到他嘴边亲了亲,贺琮年龄在增长,外貌却仿佛被时间冻住,成熟稳重,丝毫不显老。
明明是40的人了啊。
怎么还是这么好看。
从机场停车库出去,贺琮开车去公司的方向,黎北晏缓慢地提醒他自己依然决定要回学校工作的事。
贺琮沉着脸,手指紧紧握住方向盘,“不去公司,你现在要去哪儿?”
关于工作的事情,他们已经争执过无数次,最近两个人都累了,不想再继续争吵,贺琮说服不了他,黎北晏也求不动贺琮,只能冷处理。
“我去郊区看看爸妈。”
贺琮不再说话,黎北晏斜斜地望过去,他艴然不悦。中间去超市给两位老人买礼物,男人站在他旁边,无视黎北晏伸过去想牵他的手,自顾自挑选。
到了郊区,贺琮和爸妈简单打了招呼,又开车离开。走之前黎北晏追上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他回过头,蹩着眉头,金丝眼镜下的目光很不友善,“我努力站在你的角度思考,可我想不明白。黎北晏,在我身边待着就真的那么难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手机铃声响了,有人打来电话,贺琮最后看着黎北晏说:“随便你折腾吧,我的态度不会改变。”
他接起电话,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随着爸妈年纪渐渐增长,黎北晏不放心他们俩在家里的饮食起居,邀请他们去市里居住被拒后,贺琮找了一个能干又踏实的阿姨,来郊区照顾他们。
两个老人眼睛不好,都戴起了老花镜,爸在研究棋谱,老妈在沙发上陪黎北晏说话。
“你们吵架了?”
“这也被您看出来了。厉害!”
老妈瞪黎北晏,“瞎贫什么呢你!不是我说啊,你们两个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和那些小年轻一样,吵个没完。害臊不害臊。”
黎北晏把苹果削好切块,用水果叉叉好递到老妈嘴边,“我也不想,可贺琮他不听我的。”
“还为工作的事啊?”
“嗯。”
老妈年纪大了,牙齿不好,慢慢把苹果嚼碎了吞下去,说:“那等着,妈给你想办法。”
“你能行吗?贺琮可凶了。”
“瞧好吧,这香蕉不错,你要不要吃?”
黎北晏苦着脸摆手,“健身吃这玩意儿吃得想吐,妈你快把它拿开。”
等到晚上贺琮来接人,老妈按住黎北晏的肩膀,不让他起身。贺琮看了看他,心情不好,但还是忍住坐了下来。
“妈,我来接北晏回家。”
“这儿就是他的家,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北晏跟您说什么了?”
老妈双手叉腰,一副教育人的样子,“你为什么不让我儿子回学校工作?”
贺琮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淡淡地开口,“妈,这事儿我和北晏商量过了,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行,你回去吧。”
“……”
“你一天不答应北晏回学校,我就一天不让他跟你走。”
贺琮扯着嘴角,冷冷地望过来,黎北晏缩起脖子躲开他的视线。老妈毫不退让,逼得贺琮半咬着牙,说:“好,我答应。”
父母面前贺琮忍着不发火,等到了车里,他板着一张脸开口,“黎北晏,你胆儿肥了,跑去搬救兵。”
“中年人要说话算话!”
贺琮身体靠过来,低头用牙齿咬住黎北晏的耳朵尖,泄愤似的厮磨,痛得他小声哼出来。
贺琮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过头开车,黎北晏拉下脸小声喊他大叔,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这样可不行,贺琮要真生气了,遭殃的不还是他。
“哲西的公司,我没记错的话是下周和政府签合同?”
贺琮专注开车,黎北晏只能看到他冷漠的侧脸,和对面打过来的远光灯,留下一束刺眼的光影。
“我和你结婚了,是你的终身伴侣没错,可我同样也是一个男人,我渴望有自己的事业,这与我多少岁无关。”
贺琮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说的话好转,黎北晏忐忑不安,和他一起下车回家。经过客厅的时候,突然被男人一把抱起,黎北晏坐在贺琮的大腿上,和他一起靠着沙发。
听到贺琮问:“在公司待着不开心?”
他点头,“没有职场归属感,你明白吗?我在那儿工作,可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我的主场,我不行。”
这几年里自信心被打击到崩溃,努力想去了解这个行业,想认真做好,但因为专业和话不多不愿和陌生人多交谈的个性,总是力不从心。
客厅没有开灯,黎北晏在黑暗的沉默里等了好久,才听到贺琮的声音,“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丧气话。你是在戈壁虔心支过教的人,谁都比不上你。”
“你同意了?”
“……嗯。”
黎北晏抱着贺琮的脖子,找到他嘴唇用力亲吻。贺琮怕他掉下去牢牢勾住他的腰,微微低下头,拉短距离任黎北晏胡闹。
星期一早上,秘书把贺念从机场接回来,比赛结束当晚,教练就和他们通了消息,贺家独孙又赢得一次全国冠军。
贺老爷子很开心,就连行程保密不知道在地球哪个城市的贺瑾也打来卫星电话,说要给孩子庆祝。
贺念情绪却不太高,随意把奖杯放在玄关,淡淡地打过招呼就上楼了。
他脸上带着伤,眼角被搏击手套打肿了,黎北晏拿着家里的常备药敲门进去,贺念坐在床头,眼睛盯着手机,目光却是放空的,没有神采。
“怎么了?这次去上海比赛,遇到什么事了?”
贺念抬起眼看黎北晏,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北晏爸爸,你喜欢什么颜色?”
“啊?蓝色……你要干嘛?送我礼物?”
那双大眼睛里光芒渐渐褪去,贺念扯着嘴角,失魂般苦笑,“我爸怎么就没弄根蓝色丝带套自己手腕上。”
“要什么丝带,我们有戒指啊。”黎北晏用手掌圈住贺念的下巴,拿棉签给他上药,“乖乖的别动,明明生得这么清秀,非被这群人拐去学这些危险的东西。奖牌有什么用,冠军又不能吃,你爸那么大个公司,还不够你潇洒吃喝一辈子的,硬要把你当政界苗子培养。”
一谈起这个,黎北晏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心疼小小的贺念又受伤。
却没注意到贺念思绪越飘越远,手指紧紧抓着被单,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