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北晏抓住他的手腕,“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前两天帮小念修玩具车,不小心被螺丝刀划了两条口。”
兰博基尼从拥堵的大道慢慢开出去,初夏的太阳光强烈又刺眼,黎北晏偏着头躲开,心里像在燥热的环境里被裹上厚厚的棉花,闷闷的。
螺丝刀划的口子,根本不是这个形状。
贺琮说的是假话。
可他为什么要骗他?
明明贺琮就坐在他身边,黎北晏却不敢开口询问,直到兰博基尼在靠近琴行的路边停下,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又回过头,说:“我和古铖一起工作,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贺琮伸手,在他头发上捋了一把,又低头吻他的嘴唇。
“我们的关系再怎么亲密,你也需要私人空间,这是你的工作,我不会再去打扰。”
这是黎北晏从前一直期待贺琮说的话,可为什么等到他真的说了出来,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钢琴班如古铖预计的那样,报名情况火爆,他又面试了一天,才确定五个学生名额,还不准家长陪同,送到琴行后必须离开。
古老板财力和音乐实力,让蜂拥的家长不敢有一丝不满,两个月以来,每天按时接送孩子,连话都不敢找古老师说,生怕把他惹着了,心情不好取消孩子学琴的资格。
黎北晏看不下去,问古铖为什么可以这么拽,他轻轻把琴盖放下,说:“我十六岁被伊斯曼音乐学院录取,十九岁修满学分提前毕业,之后去奥地利加入国家歌剧院进修。我除了音乐再没有别的,招生标准甚至再严苛一些也没问题。”
贺念吸吸鼻子,视线从黑白琴键上抬起来,“古铖哥哥,你真厉害!”
黎北晏在指导年龄更小一些的孩子练琴,没有理不小心自爆的古铖,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怕是再没有老实人了。谁撒起慌来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亏他一直相信古铖,是真的和普通男孩儿一样,大学毕业了跑戈壁支教。
“念念,你的感冒怎么还没好?”
“我有乖乖吃药哦。”
……
下午五点三十,钢琴课终于结束,黎北晏提醒学生们带好书包,送他们从琴行出去,等所有孩子全部上了等在外面的自家小车,才摸出手机想给贺琮打个电话。
不过他比黎北晏快,先打了过来。
“贺琮,我这边结束了,我带着小念来公司接你。”
分开了一天,黎北晏迫不及待想和贺琮见面。
却听到他略带抱歉的声音,“公司临时有事,我现在在机场,要去外地出差周末才能回来,你和小念按时吃饭,等我回家。”
兴冲冲地想要找他,却被淋了一身冷水,黎北晏心情不好,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晚上没心思做饭,他带着贺念去吃肯德基。
吃完再三跟小孩儿要求,绝对绝对不要告诉爸爸。
贺念点头说好,黎北晏却忽然想起,恢复记忆后的贺琮,再也没有管过他的饮食,他吃什么,吃了多少,他都不在乎了。
黎北晏裹着被子翻身,望着贺琮睡的位置,鼻尖发酸。
从他想起来的那一天开始,贺琮就浑身充满了不对劲,他会和他亲吻,会关心他,可那样的亲吻和关心相比从前,实在是太冷淡。
黎北晏张开手用力抓着贺琮的睡衣,心里很害怕,贺琮……贺琮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是不是等待的过程太长,他对他早就没了当初的感觉,但面对他又不好直接说,所以才淡淡地拖着,等他自己醒悟?
一想到这儿,黎北晏的睡意全无,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他点开手机屏幕,翻到之前贺琮给他发的信息一遍遍回看。
贺琮叫他早点休息,他给他发了晚安,可冰冷的文字哪比得上贺琮在他耳边亲口说的话,黎北晏彻底失眠,一晚上都在想贺琮为什么只发信息,不打电话的事。
第二天晚上,依旧没有接到贺琮电话,黎北晏打过去是关机,直到接近午夜了,才收到他简短的关于白天工作的两句话。
这次甚至连晚安两个字都没有。
“裴老师,你这两天没睡好吗,黑眼圈好重。”
黎北晏心不在焉,垂着头不想理古铖,他凑过来,伸着修长的手指戳他右脸,“裴尔,你别不开心啊。”
黎北晏挥开古铖的手,“上你的课去,别来烦我。”
他语气很不好,古铖没有走,索性在他面前蹲下,温柔地开口,“这边新开了一家口碑很不错的日式烤肉,你要不要吃,我带你去。”
“不去。”
“看电影呢?”
“不想去。”
“那我们去剧院看演出?这两天有场很好的话剧……”
黎北晏皱着眉,朝古铖发火,“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古铖你别一直找我说话,别来烦我行不行!”
蹲着哄黎北晏的古铖,被他突然的大吼怔在原地,手指在空气中停顿,又放下去。
黎北晏轻轻叹气,又说:“对不起,贺琮去外地出差了,周末才能回来,我担心他。”
“可我早上还在城里看到过他。”
“在北京?”
“对。”
黎北晏说不上来听到古铖说完后,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有很多难过,和一些,一些无可奈何。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要求对方在原地等自己三年。
这些大道理他都懂,可还是忍不住想,万一贺琮工作上有事,又回来了呢。万一贺琮只是太忙,还没来得及给他打电话呢。
“古老师,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他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
古铖看着黎北晏,等他又确定地对他点了点头,他才站起身,拿手机调出号码,通知人去查。
等待的过程很痛苦,古家调查一个人效率实在太高,所有的资料在下课之前送来琴行,包括贺琮在酒店的开房记录,和两个人的身份证号。
“航空公司没有贺琮的飞行记录,这几天他都在北京,住在一个叫安绪的男人的公寓。。”
黎北晏听见自己绝望地开口,“他……一直都在北京?”
“是。”
“安绪是谁?以前那个不是叫哲西吗?你又被贺琮绿了?”
一阵天旋地转,黎北晏浑身无力,坐在椅子上,连手指都在颤抖。
一切都水落石出。
贺琮为什么不对劲,为什么不再管他,为什么冷淡毫无激情。
因为他……
不愿意继续在他身上付出心思,贺琮已经不再爱黎北晏了。
第52章 医生
一个人的日子缓慢而冗长,黎北晏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贺琮没有再打来电话,只有敷衍的短信,叙述他那一天又做了什么“工作”。
他不敢给他打电话,怕贺琮连表面的平静也不愿意再维持,残忍地说出和其他人在一起的真相。
哲西伤心哭泣的画面还留在黎北晏的脑海,那个时候的感动和开心,现在因果报应,变成了等待被凌迟的煎熬与忐忑。
他还大言不惭,说什么白月光,朱砂痣。在贺琮心里,他其实跟蚊子血和饭粘子差不多。
贺琮又会选择什么时机,让他走呢。黎北晏捏紧手掌心,每天和贺念在水泥马路上来往,在朝阳里沉默,在夕阳里难过地低头。
古铖想方设法开导黎北晏,他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他很好,可他到底不是贺琮。
时间终于划到了周末,黎北晏开车载贺念从琴行回家,路上接到贺琮打来的电话。
“我现在刚从机场出来,马上到家。”
声音带着出差一周的疲惫,黎北晏忍不住想为他鼓掌,为了骗他,他连细节都全部做足了。
他低声了句好,然后挂了电话。后座的贺念突然凑过来,“北晏爸爸,你怎么不开心啊。”
这段时间尽量在贺念面前装作没事的样子,一接电话,黎北晏立马被打回原形。
“你爸爸出差那么多天,你想他吗?”
已经和他们住了两个多月的小孩儿,现在已经没了从前怯生生的样子,他一双大眼睛眨了眨,说:“爸爸这次离开了好久,我很想他,北晏爸爸你呢?”
“我也想他。”
即使这一周他根本没有出差,而是和别的男人待了七天,黎北晏也很想他。
他妈的。
从车库到别墅的路很清净,黎北晏牵着贺念,踩在鹅卵石块上一步步往家里走去,这条不起眼的小路,第一次让人产生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他在炎热的夏夜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头发上也有大颗大颗地汗水往下滴,身上的蓝色衬衣被汗水湿透了。
客厅亮着灯,贺琮拿浴巾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爸爸!北晏爸爸说他好想你。”贺念把书包放下,声音在空旷的屋子显得脆生生的。
贺琮的目光扫过来,黎北晏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心里却又对他的回答很紧张。
可贺琮什么都没说,只催他去洗澡。
黎北晏站在花洒下,用力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他知道眼泪流了很多很多,
一年,五年,十年后,他和贺琮之间又会是什么样子?他还会牵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陪他度过漫长的岁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