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按下接通键,许教授那张清秀干净,轮廓分明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
那一瞬间他觉得周围的光都失去了颜色,注视着对方的眼眸,拿着手机下意识后退一步,这才发现接听的是视屏通话。
他惶恐紧张地看着许乘月:“怎,怎么突然跟我视频???”
有事电话就可以,发视频过来是什么情况。但下一秒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想着电话短信视频也没什么区别,或许对方就是想看到自己呢。
“提前出院了身体还好吧?”他清了清嗓子问。
还没等他说完,许乘月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窗户,然后压低声音对他说:“顾队,你看的到我身后的东西吗?”
他揉了揉眼睛,许教授身后是窗户,室内明亮窗外漆黑,所以他只能隐约看见窗外有棵树,树上还挂着一个又破又旧的风筝,再往上就是深夜中的月亮和星辰,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你能看清窗外的东西吗?”许乘月又问了句。
“能,一棵树啊。有什么特别的吗?”
许乘月皱起眉头,深呼吸,然后拿起遥控,把室内的所有灯都关了。
屏幕上一片漆黑。
“又怎么了?”突如其来的黑屏把他吓了一跳,还好下一秒就听见许乘月的声音,他似乎换了个房间,然后小声说:“我刚刚发现窗外有个无人机停留了将近五分钟,它藏得很隐蔽,但是……机翼有个地方反光被我发现了。”
“有人在监视你?”
“我感觉是的。”
透过室外漫射的光线隐约看见许乘月躲在了一面墙后,大约又过了五分钟,他才缓缓地走出去,拉上所有窗帘,重新开了灯。
“它离开了。”许乘月总算松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有可疑的无人机徘徊在自家周围。上次顾队开车送他去医院,他们被一辆处于自动驾驶状态的汽车直接攻击,对方还肆无忌惮地在监控下逃逸。
这次换成了隐蔽的手段,没有暴力和压迫,只是躲在暗处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所以打从一开始,目标就是自己。
他走进卧室,整个人躺进床里,侧卧对着屏幕。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心头,连窗外的月亮也消失不见,躲进密不透风的云层中。
“你那安全吗?”顾云风问他。
“有点危险。”他想了想如实回答。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顾云风在屏幕那头愣了下,脸贴近屏幕:“要不我再收留你几天避避风头?”
“我想想吧……今天先这样,它已经走了,其他明天再考虑。”说完许乘月放下手机,本以为顾云风会挂断视频,但过了几秒他重新拿起来,对方的脸还停在屏幕上,一脸懵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没挂视频?”
“我看你人突然消失了,担心啊,万一你被绑架了,万一你被劫持了,万一……”
“我有这么没用吗……”他哭笑不得。
挂掉视频的前一刻,许乘月迅速截下了当前视频的画面,然后保存了这张截图。
图片上顾云风一脸倦意,但双眸大而有神,眉目皆是英气。只要看着这张脸,就觉得无比安心。
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把这张图片设成了屏保。
——————————
荣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在这次被立案调查前,荣华生物可是遵纪守法的老牌企业,多年前也一直踌躇满志准备上市。后来从国内辗转到了纽交所,也没成功。他们是最早参与基因测序的公司,也是早些年dna检测的领头军。最辉煌的时间是2013年,那一年在江海的带领下,研究团队成功研制出来了用于义肢的人工神经,可以让做过截肢手术的病人重新做出正常的肢体动作。那时候江海应该刚回国,年轻有为,直到他车祸昏迷,荣华生物的发展势头都相当不错。
许乘月久违地浏览起这家公司的新闻,从它成立初期到如今的举步维艰,终于注意到荣华生物的拐点,就发生在2019年。那一年科技公司巨头智因科技突然成立了生物医学部门,迅速异军突起,抢占市场,挤掉了荣华原本的市场份额。
而在2020年,荣华生物将他们告上法庭,怀疑智因科技运用商业间谍窃取了他们关于神经假体的相关保密技术,并将窃取的技术用于产品生产和研究,最终导致荣华生物在市场上失去强势地位,岌岌可危。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这家没落公司过去的新闻报道和视频采访,目光突然就停在了一篇新闻报道中。
这则新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发布新产品的通稿,吸引他注意的是新闻稿的配图,看起来是在荣华生物某个办公室里拍摄的。
那张配图几乎被一张桌子占满,江洋穿了身西装坐在桌前,笑容油腻看着很不舒服。他的左手边角落里有一个红丝绒礼盒,礼盒上系着一个红色蝴蝶结。
这张图片让他肾上腺素瞬间升高,连带着荣华生物几个字都变得让人不寒而栗。
其他人大概不会注意到这个礼盒,但许乘月记得。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上次晕倒时最后看到的那个画面。
画面中的红丝绒礼盒和这张配图上的一模一样,大红色,颜色非常妖艳,他一点都不喜欢。
他还记得那个记忆中模糊的人影,语气轻快但压迫感十足:“这里面就是你的心血啊。”
“我们可以用它,一起改变世界。”
他的双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啪——地一声手机掉在了地毯上。
——————
一大早顾云风就去了金平医院。和以良好服务著称的私立医院不同,这家著名公立三甲总是吵吵闹闹鸡飞狗跳。他穿过排满长队的门诊大厅,在住院部的护士站出示了相关证件,然后美女护士声音轻柔地告诉他,江海先生在15楼的神经外科,1512号房,单人病房,主治医师叫闫殊,刚好今天他上班,大约需要等十分钟。
他坐在住院部大楼前的庭院长椅上,登入医院官网翻着这位闫医生的个人履历。
闫殊,十年前毕业后就来到了金平医院,师从著名的神经外科专家应邗,主攻方向是重型颅脑外伤。他记得应邗这个人,应西子的父亲,一把手术刀将许乘月从死亡线上拉回,医中圣手,起死回生。
事实上江海的病况比许教授当时要好的多,他虽然陷入昏迷毫无意识,但脑干中的网状结构机能完整,有自主呼吸,对听觉刺激也有细微反应,还是有希望醒来的。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醒来的概率越来越低。
顾云风闭上眼仰头靠在椅子上,心想车祸后江海的主治医师如果是应邗,会不会醒来的几率更大些,生存的希望更加明朗?毕竟,许乘月当时可是被诊断为已无自主呼吸功能的脑死亡,只有心跳没有呼吸,脑电图就是一根毫无波折的直线。他能像现在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除了逆天的运气,肯定少不了主治医师的功劳。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病人,家属,还有上班的护士医生。闫殊有一张极有特色的面孔,大眼,薄唇,鼻翼宽厚。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有个光洁的脑袋,一根头发都不剩,通通剃掉免去发际线和洗头发困扰。
所以顾云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穿着黑色t恤匆匆走向住院部的闫殊。
“闫医生您好。”他叫住擦肩而过的光头男子,出示手里的证件:“我是金平刑侦支队的顾云风,需要您配合介绍一位病人的情况。”
——————
“你说江海啊?”到15楼后闫殊换上白大褂和运动鞋,拿上病历准备查房。
他挠了挠自己光洁的脑袋,双目忽然黯淡下去:“他七年前就来我们院了,那天急诊刚好我也在,听说是开车时和一辆闯红灯的重型卡车相撞,颅内严重损伤,右头盖骨碎裂,直接送icu了。”
“当时谁做的手术?”顾云风尴尬地跟在他旁边,外科医生永远忙的飞起,哪怕是为了重案,他也只能见缝插针地问几句。
“我老师做的手术。”
“应邗?”二十分钟前他还在假设如果给江海做手术的是应邗会怎样,结果现在就得到了答案,做手术的是应邗也挽救不了他一睡不醒的命运。
“对,是应老师,这其实不怪他……”闫殊整理好要查房的病历,弯腰系紧鞋带,犹豫了一下:“这江海啊,也真是运气不好。手术没什么问题,但就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五年了也没醒来。因为这事,应老师办了提前内退,后来又去了瑞和医院,没几年就治愈了一名被宣布脑死亡的患者。”他拿着病历大步流星地推开一间间病房,转身对顾云风说:“很多事情,真的不好说,也许只是运气不好,或者又是运气太好。”
“车祸后送他来的人是谁?”那辆重型卡车撞车后司机下来看了眼就吓得弃车逃逸了,车祸又发生在荒郊野外的夜晚,根本没有路人经过,按照江海当时的伤势,如果耽搁一晚上才送医院,早就没命了。
“一个挺漂亮的女人,长发,人很温柔。”
“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我还以为两人都在车祸受中伤了,结果她身上沾的血都是江海的,是事故发生后才去的现场。”闫殊摇头笑了笑:“我不关心病人的家庭关系,只知道那个女人和他算是亲戚,现在还经常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