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欢拍了拍顾琛的背:“乖,你在门口守着,保护好自己。”
他朝男人看去,那人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忽略他凌乱的衣着,身体上的脚印,衣冠楚楚的倒真像一个儒雅的老师,而不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男人捡起一侧的生锈的半截钢筋:“你是宝贝的哥哥?”
“你知道宝贝滋味有多好吗?他以前好乖的,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步步靠近,浑身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气息:“当初我在班里,那么多小学生,一眼看中了他,娇宠着长大又乖乖巧巧,他穿着校服叫我老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顾千欢抓紧手指,直面他龌龊心思,他眼睛发红,眼前的脸和另一张脸重合,就在他晃神之际,男人突然暴起!
“我想把他压在……”
手里的钢筋棍抡出破空声砸向顾千欢,被他躲开,反身飞踢,他重重踹上男人的腰,手里的东西终于露出真面目,那是一把雪白的刀,抵住男人的咽喉,刺进他的颈侧:“他还那么小!他们那么小,你这个禽兽,你不是人,你该死!”
锋利的刀口切出蜿蜒的血口,男人却朝他笑了起来,变态又极其扭曲:“你不敢杀我。”
目光仿佛看穿了他,说出最下流的话:“你和他一样,你们都不会杀我,你的心肠是软的,可惜我不知道,你的身体是不是也是软的。”
顾千欢狠狠一刺,刀刃穿透皮肤,男人享受般笑了,轻嗅空气中的血腥味:“你比宝贝更漂亮,可惜我只喜欢小孩子,如果再小十几岁,我一定会喜欢你。”
顾千欢只想吐。
强烈的呕意卷裹着胃酸往上涌,也是这样的夕阳,像血一样。
他八岁时,父母因为车祸去世,在那个四季浸泡在水汽中的城池里,他失去唯二的亲人,因为无人收养被送往雾城一家孤儿院。
突然的变故加剧了他的自闭和内向,孤儿院上百个孩子,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工作人员,他急剧变瘦,没人注意到他。上百个孩子叽叽喳喳,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只负责孩子的一日三餐,其他的不会被注意到,又或者说,他们不在乎。
他整夜整夜睁着眼,神经质的视线盯着床铺,上下铺的床架子年份久远,上铺的人下来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在无意中知晓了孤儿院的另一个秘密,在之前的囚禁里,他因为顾风曜躲过了第一次,在这里,他躲不过第二次。
起因是什么呢?
某天,他被人轻抚脸颊,黏腻的触感犹如池沼又或是深渊,拉着他往下坠落。晚八点的游戏降临到他身上,麻木的孤儿们浑浑噩噩,他不想接受命运,若忍受磨难得以上天堂,我情愿下地狱。
或许在那时候就疯了吧。
为什么知道藏叶于林,因为他在八岁时就学会使用它了,杀死禽兽的凶杀藏在几十个受害者里,没人知道。
虽然他这双手,并没沾染什么血迹。
他只是助推一把,让那头禽兽死在他的报应里。
现在,他手里又是另一头禽兽。
顾千欢回过神来,攥紧刀柄,柔软的舌尖舔舐犬齿,他轻轻笑了起来,闪烁的光割裂他的脸庞,雪白的刀子捅进男人嘴里,搅乱他的舌头和牙齿,刮花他的口腔,割开他的嘴唇。
涌出的血如绽放的花朵。
再恶心的人,他的血都是红的,都是热的。
他的嗓音温柔得能沁出水来:“你说的对,我不会杀人,我只会折磨你。”
像现在这样。
天台的门猝然打开,收身的黑色衬衣勾出男人的宽肩窄腰,挺括的身姿,顾风曜眉骨轻拢,哑声看着这奇诡一幕。
顾风曜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迎来这样一幕,青年乖巧地笑着,手里的刀却捅进男人嘴里,淋漓的血水像极了某种屠杀场面,他以为他的一朵柔软的花,现在才知道,他生于皑皑白骨之上。
“欢欢,放开他。”
顾千欢瞳孔紧缩,手里的男人就是最好的证据,刀子叮铃一声掉在地上,天台的空气瞬息凝滞,男人抓住这次机会,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视线落在青年身上,就算是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他狞恶地笑着反击,一把勒住顾千欢的腰往后拖:“嗬嗬——”
顾风曜目眦欲裂,胸腔里的东西几乎跳出身体,飞身扑去,顾千欢掰开男人的手,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楚,折身压在低矮的天台边沿。
狂风猎猎,天边卷积的乌云声势浩大,滚滚而来,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压抑的空气中只剩下急促的低喘,顾风曜低头,滚烫的汗珠滴在灰色水泥上,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身上湿透了汗水。
他朝青年伸出手:“欢欢,抓住我。”
顾千欢仰头去看男人,半边身子探出天台,近在咫尺,他低下头去看,越过抓住他脚踝的男人,落在渺小的黑点上,失重感和晕眩同时而来,血液热沸。
风中传来自由的气息,催促他:像一只飞鸟,跳下去。
他放开了手。
自由轻叩脉搏。
顾风曜伫立着,冷硬成了一尊雕塑。
他又失去了,他又失去了,原来他还能失去。
这不是他,怪物不会有爱人。
他是天生的情感冷漠症,出生时林枚媛有多期待,发现时就有多无助,从开始到呵护到厌倦,她耗费无数精力和时间,教他要爱护自己,同情别人,连路边的乞丐都成了她的教学例子。
某天,她给他买了一只猫,告诉他,要爱护它,养它长大,后来猫咪一岁不到就死了,几百个日夜,连林枚媛都爱极了这只猫,渐渐好转的孩子却无动于衷,他连哭都不会。
林枚媛彻底崩溃,发现他只是懂得了伪装,她不止一次谩骂他,你这个怪物,野兽,啊,你怎么还学不会啊!你是不是人!你为什么学不会!
尤其他后来喜欢上了枪。
在她看来,枪就是杀-戮和死亡。
她怕自己的孩子出事,更怕他成了一个杀人犯,怕他在某天被所有人发现,看啊,顾家那个孩子竟然是个精神病!杀人犯!
直到他被人绑架,一束光撞进生命,他以为这就是最大限度,现在,他的生命被一个名为顾千欢的青年彻底撕裂。
顾风曜活了二十八年,每时每刻都在伪装,他学会了该以怎样的面貌应对各种事,游刃有余地征服世界,没人发现。
直到现在,在这里,他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孩子,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应对。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我学不会。”他喃喃说,“我学不会。”
顾琛怯生生地站在他身边:“哥,你在说什么啊?”
顾风曜看他一眼,那是顾琛无法形容的眼神,他爬上矮墙,纵身一跃。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的后来——
欢欢: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
顾风曜:是。
我爱你,如生命。
第33章
顾风曜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为什么要跳下来,刮骨的风吹在脸上,悬空感不过几秒,他落地了。
这是一处外凸的露顶阳台,堆着一层厚厚的细沙,因为位置巧妙,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来不及顾忌自己的安危,顾风曜目光梭巡,瞥见一侧的青年。
他心跳一滞:他没事!
心脏终于落地,他快步走去,在青年身上摸索:“欢欢,你有事没事?”
顾千欢身上染血,衣服破碎,听见男人声音,眸光闪了闪,他没回答第一反应是看天上,强光刺眼又灼目,他却笑了起来,不是幻觉。
他眨了眨眼,直到被男人抱进怀里。
顾风曜一面抱着他,一面给章霖打电话让他处理事情,还有那个死去的男人也要处理,他是真的彻底摔了下去,粉身碎骨,一滩烂泥。
顾千欢不怎么说话,一直抓着男人的领口,低着头,他乖巧又温驯地扯了扯,指腹在男人脸上摩挲,沾上湿润的水珠:“顾先生,你哭了。”
滚烫的痕迹一路烧啊,烧进他心底。
他又低下头,唇角轻轻翘起,刚才沾染泪痕的指尖,被他塞进嘴里,柔软的唇舌一点点舔去。
不止是好运气,他在发现这方阳台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譬如,他想要看清楚,顾先生到底将自己当成了什么,他的心很贪婪,很贪婪,只想要顾先生,也只想顾先生心里只有一个自己。
顾风曜听见这句话,却像是被什么猛地一烫,突然放开手,他怎么会哭?这不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不再去看青年。
顾风曜联系的人甚至比警方来得还要快,他们被救上去,顾琛已经吓傻了,看着失而复得的哥哥,他扑进顾千欢怀里哭了起来。
医护人员赶到检查,顾风曜身上没伤,反倒是顾千欢,他身上几处轻伤,需要尽快进行包扎处理。
顾风曜远远看着,手里一根一根地抽烟,脚下还有好几根烟蒂,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顾千欢身上。
人群里的顾千欢像是有所感应,忽地抬头,身上的脏污并未折损他一分一毫的气质和美貌,像个落难的小王子。
可莫名的,顾风曜想起他刚才的样子,他握着那把短刀,绞碎男人的嘴,那样的姿态危险,昳丽,如同一株艳丽食人花将猎物绞杀在花吻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