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石演为首,五六个男生把他团团围住:“怎么,你还跑不跑?跑不跑啊?”
顾千欢抿唇,沉默地看着他们。
雨势开始变大。
石演这次学乖了,多叫几个人,离他几米远,才有空恶狠狠地剜上那张漂亮的脸,最终落在塑封的画框上,眼底浮出一抹嫉恨:“你不是要参赛吗?老李说最好的画。”他嗤笑一声:“把他手里的画给我夺过来!”
顾千欢脸色一变,抱紧画:“你要干什么?”
石演晃了晃手里的折叠刀,开封的刀刃光闪眼。
“刺啦——”
黑色塑封被划开,连带着穿透里面的亚麻画布,眨眼间完好的封装划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颜料,石演不会伤害他,顾风曜的人他还惹不起,但他大可以使些小绊子。
比如,弄坏他的画,让他不能参赛。
石演拿着画,碎布四散:“这是你的画吗?诶呀,我手滑了。”
他狠狠往前一甩,画框咚地一声掉进湖里:“画掉湖里,没啦。”
顾千欢深深看他一眼,突然唇角翘起,昙花一现,他做了个口型:谢谢。
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石演怀疑自己眼花,或者顾千欢气傻了,他好像朝自己笑了,他在说什么?
轰隆一声巨响,蜿蜒的闪电劈开天幕,白光闪耀,白衣黑裤的青年纵身一跳,刺骨的湖水浸湿全身。
石演瞪大了眼,猛地反应过来:“卧槽卧槽卧槽!TMD我被阴了!”
他刚要救人,远处传来一声暴喝:“你们干什么?”
*
晚上。
一场强降雨降临镜城,大雨倾盆。
徐妈离开时还在嘀咕,白天看着还好好的,怎么这雨说下就下,什么都没准备,还越下越大没有转小的意图。
书房里,顾风曜抬眸便见耷拉的花朵,落地窗上,稀里哗啦滚珠似得雨帘越发密集,传进屋子时只剩下低低的闷声。
推了推平光镜框,他好像忘了什么。
门铃声响起,顾风曜打开门。
青年仰着头,黑色头发濡湿地贴着惨白的脸,冰冷水珠从眉骨滑落,长而翘的眼睫轻轻颤动。
他看见那双点漆似的眼珠里倒映着自己轮廓,眼尾是秾丽的红,嫣红的唇瓣妖异如血。一瞬间,顾风曜想起匆匆扫过乱七八糟的杂书。
他似神怪志异小说里的艳鬼。
滂沱雨幕沦为背景。
顾千欢抱紧怀里的东西,惨白指尖握紧画框,竭力一笑:“顾先生,我回来了。”
第10章
顾风曜嗅出青年身后涌来的潮湿冷意,一把将人扯进屋。
刺骨寒冷的水珠流淌在深色地板上,手里攥握的指尖寒凉如冰,没有一丝血色和热度,顿时眉头拧紧,语气低沉:“谁欺负你了?”
顾千欢双臂抱紧破烂不堪的画框,清瘦的身形如同风中飘摇的小白杨,湿漉漉的眉眼看着他,不敢坐下:“顾先生,可以给我一只毛巾吗?”
顾风曜呼吸一窒,注意他十分宝贝怀里的东西,甚至连湿透的墨蓝色外套都来不及脱掉,他甩过干净的毛巾:“你先擦擦脸,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顾千欢始终不发一言,僵硬地接过东西,眉眼低垂,晦涩的声音飘进耳朵里:“是我的画。”
顾风曜动作一滞,这才想起他的小男友是镜大艺术生,镜大和顾氏有合约,顾千欢白日里出去给他发了消息,这画——
他猛地倾身,察觉跟前人的躲闪和颤抖:“让我看看。”
顾千欢抿紧嘴唇,毫不犹豫地后退几步,喑哑的嗓音带着几声哽咽:“没什么,没什么好看的。”
顾风曜猛地抱住他,强硬地将人压进沙发里,不由分说间掐住他的下颌,青年眼中波光潋滟,沁出一点盈盈水意:“乖,放手。”
顾千欢茫然地抿紧嘴唇,掰开的手腕垂在一侧,他仰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颈,凸起的喉结精致,锁骨下方红痣如血。
那张漂亮的脸泛起一丝红晕,眼尾揉上飞红一抹,四面八方都是柔软的陷阱,像是一滩沼泽,柔韧的水草缠上四肢。
青年珍之又珍的画被他拿出,终于露出真面目——黑色的塑封连带着画布浸湿泡发,深浅色调融成一团,画布被锋利的刀口划出乱七八糟的破洞。
根本不能见人!
顾风曜声音冷得厉害,锐利的眸子盯紧顾千欢:“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不清楚这是怎样一码事,顾千欢满身狼狈地回来时,顾风曜已经隐隐察觉不对劲。
顾千欢还是他的人,谁敢欺负他?
顾风曜沉下脸:“说啊。”
青年摇着头,蹙紧眉心,脆弱得仿佛一捏就要破碎,那点水光不动声色地涌出眼角,泪痕斑驳:“我的画,石演拿走我的画,扔进湖里,我去追回来……”
“我没有想迟到,顾先生,我没想迟到,水太冷了,我动不了,太冷了,画也好沉……”
语无伦次,反复颠倒。
顾风曜从中拼凑出事情真相,垂眸再看,青年脸色泛红,掌心下的肌肤热意滚烫,他以为是害羞,但事实告诉他,顾千欢发烧了。
顾风曜硬生生气笑了。
他以为自己是铁人吗?视线落在报废的画框上,跳湖,淋雨,接下来还想干什么?
顾风曜打量他,清瘦单薄,尚未发育成熟的身体又瘦又软,在床上稍微过分一点就会受不住地哭出来,怎么就大胆到为了一幅画跳湖,怎么就敢冒雨跑回来,说什么不要迟到。
顾风曜不会让人死在自己家里。
怀揣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从客厅茶几下扯出医药箱,看了看日期,定时更换的药品生产日期就在前不久,按照医嘱扣出几粒白色药品和胶囊,一杯热水放在玻璃茶几上:“吃了它。”
没人回应。
顾千欢烧得厉害,迷迷糊糊间听见声音,撑起眼皮,又张了张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脸色潮红地窝在沙发里,被男人搂进怀里,湿漉漉的头发蹭着胸口,不自觉地寻找热源。
“唔——”声音的主人委屈又难受地缠紧他,顾风曜僵在原地,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委屈什么?
杯子里的热水晾了一会儿,他递到青年唇边,声音冷淡:“顾千欢,张嘴。”
青年乖巧地软成一团,依偎在自己怀里,像是他幼时养过的那只白猫,他才发现对方发烧的好处,乖乖软软地十分好哄,被他骗着张开嘴。
顾风曜眼疾手快塞药,温热的水跟着送进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千欢迷茫地看他,泛红的眼圈,模样看起来傻傻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事。”他拍了拍对方肩膀,语气称不上温柔,把人拢进怀里。
顾千欢蹭蹭他,细软的黑色发丝贴着紧实的胸膛,安全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衣服,传进酥麻的耳畔。
一只手浅浅搭上他的臂弯,白皙纤长的手指收紧。缝隙处,沉静漂亮的眼眸里有如墨般的暗夜翻涌,一片清明。
喂完青年喝药,顾风发觉自己身上已经跟他相差无几,他正要离开,衣角把人抓住,阻滞了离开的步伐。
顾千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微微倾身:“顾先生,别走。”
顾风曜眸色深深,俯身一把将人抱起。
“啊!”
惊呼声响起,顾千欢抱住他,双手双脚缠得紧紧,像是攀附的菟丝子,顾风曜气定神闲:“叫什么,身上湿气那么重,还不去洗澡。”
浴室里氤氲的水雾蒸腾,遮挡的磨砂水汽只剩下淡淡的两道剪影。
洗澡时顾风曜才发现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从漂亮的线条到昳丽的容貌,那双妩媚含泪的眼,蝴蝶般扇动的眼睫下垂,一滴一滴的水珠沿着下颌线滚落。
眼前影影绰绰浮起一张脸,和青年有几分相似却又不是他,顾风曜手下骤然加重,白玉似的皮肤上浮出一道青紫痕迹,青年隐忍的闷哼传入耳膜,男人手臂线条尽显,虎口掐住纤细的腰,好似在攀折一枝花,不堪一折。
出来时顾千欢已经软成了一团烂泥,热气熏蒸得脸色潮红,脑袋晕晕沉沉,他沉默地卷起被子。
顾风曜神清气爽,拨弄着花瓶里打蔫的百合花,眼睛微眯:“生气了?”
一团被子动了动,顾千欢并拢麻木的双腿,他倦怠地合起眼,眼尾挤出一滴泪,头顶的被子突然被拨开,光线刺眼。顾风曜挑起眉梢,掀开被子,钻进去:“我们一起睡。”
炙热的火焰突然拥住自己。
顾千欢怔了怔,眼眶发涩,烧红的耳朵贴紧男人胸膛,蜷在他安稳地臂弯里,心跳打着节拍在耳畔歌唱。
窗外狂风骤雨,雨打芭蕉。
昏沉的困意涌上心头,顾千欢攥紧手指,透过光看见男人坚毅的轮廓,一夜无梦。
*
深夜,石演如困兽一般,睁着眼看不见一丝光亮,暴雨越下越大,他心乱如麻,心里有如一千只蚂蚁又抓又爬,好不容易闭上眼,没多久,石演猛地坐起,背后一层冷汗,汗毛耸立。
他擦了擦汗,拨通电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电话接通后,跟对方说了今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