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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 (声色犬马)


  段争道:“嗯。”
  “怎么死的?”
  “跳楼。”
  “是他杀还是——”
  “自杀。”
  刘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复杂起来,他怔忪良久,点点头说:“也好。”
  逗留县城的时间不超两小时,段争再次上了火车。他侧躺在又冷又硬的卧铺上沉睡,中途醒了就盯着窗外飞驰的景色,火车哐当哐当地响,把他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就像二十多年前,他也是坐着一辆车从哪儿到哪儿,不同的是他已经从懵懂无能的稚童长成了青年,也不会再为不可预测的未来而感到迷茫。他要得很明确,也是为了这件事而去的。
  约定的一个月期满,段争前往陆谭的城市,来履行他的承诺。
  火车到站是翌日上午。段争随人流过了出口,一眼望见远处如鹤立鸡群的陆孟。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面,却远比上一回在津市互不相识的相遇更加令人难堪。驱车的一路没有人说话,陆孟是情绪激荡,一时间无法出声,而段争却仿佛事不关己似的,只默然望着窗外。
  直至下了车,两人走进一家氛围清幽的书店,又下一层楼走进地下清吧,这间顾客更是少得可怜。陆孟挑了一张紧靠书架的双人桌,示意段争坐下。
  叫了两杯水,到侍应生扶着端盘送来,陆孟借着镜片的遮掩,将对面的段争看了个仔仔细细。也许是心境有了变化,他发觉那张原本叫他厌恨的混混嘴脸忽然之间变得温和许多。陆孟看他的眼睛,越看越像,仿佛透过段争,他看到的是陆谭。兄弟俩长着一双相似的眼眸,可惜这既不像杨蕴秀,也不像陆孟自身,而是陆谭和段争独有的相像。
  “我是陆孟,孔孟的孟,是陆谭的父亲,或许,也是你的父亲,”陆孟开门见山,手贴着水杯杯壁,语速徐徐地说道,“我们在津市见过一面,但不是多好的回忆,大概略过才是正确。非常冒昧请你过来,我不清楚你是不是已经从晏钟铭——哦,也就是晏知山,从他那儿听说过一些消息。这段时间我们做了信息核对,你确实是我和我太太的第二个儿子,你姓陆,叫陆远岱。陆谭,他是你的同胞兄长。”
  段争握着水杯,抬到嘴边喝了口水:“我知道。”
  稍稍放松拧紧的手指,陆孟继续道:“时隔二十多年,我们自知很难再补偿你些什么,想来你的过往——大概没有那么容易。作为你的亲生父母,我们会尽力弥补你所缺失的一切,这是我们做父母的职责,缺席那么多年,我们应该向你道歉。”
  “道歉?”段争的目光扫向空落落的四周,“像现在这样?”
  陆孟继续道:“你来的消息,我和,和你妈妈都知道,但有一些话我认为有必要提前告知你。你哥哥陆谭,他很小的时候发生意外,导致心智发育不全,后来有了你,你们童年为伴,他的所有注意力理所当然地投向你,这或许会让他对你的感情产生一些误会,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站在弟弟的角度来看待陆谭,也就是你的亲生哥哥。”
  段争垂着眼一声不吭,手指轻轻挠着杯壁,冷不丁水杯被他推得一晃。“咚”的一声响,截住了陆孟苍白的恳求。
  “……你们的事是违背人伦,绝不应该继续下去,”陆孟艰难地低声道,“哪怕你流落在外二十多年,可你仍旧是陆谭的亲弟弟,你们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绝对不能做出有辱门风的丑事……我可以当做不知情,在你妈妈那边,我一个字都不会提,只说你和小谭有缘,在津市见过几面。别的,我希望你心里明白,请你不要害了小谭,也害了你自身。”
  陆孟真情剖白,到最后几乎是脸面都不顾了。眼前的段争不再是他命途多舛的小儿子,而只是一个要叼走他无辜幼子的恶鬼。
  只是他说了这么多,段争却始终没有回应,甚至在听完他的话后笑了一笑。那笑的意味太复杂,陆孟分辨不清,只恍恍然地觉得段争又一下由“酷似陆谭”的熟悉相貌重新回到了他第一次见过的混混形象——冷酷而桀骜,自负又自私。
  在地图上指,这座城市位于津市的东北方,冬季湿冷,寒气藏在骨子里,能冻得人原地咯咯打抖。
  下了两天的雨,天气终于放晴,耀眼的阳光钻过缝隙透进眼底的时候,段争看见陆谭,背对着站在那里,仰着脸像在看天,又像只是支着脑袋发呆。怀里搂的图本掉了,他弯腰去捡,突然就转过头来,呆愣愣的神情蓦地撞进段争眼里。
  再接着,好像有一簇从来年春天偷溜来的生机在他脸上砰地一下爆开,领着他的嘴唇一直往上升,再升,所以陆谭就越笑越开怀。而后,他丢掉手里那本沾了露水的图册,直直朝这里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往后仰,他宛如归巢的雏鸟,一头栽进段争的怀里,抱紧他的脖子,几乎是尖叫着在笑。
  段争来了,陆谭的眼里不再有别的人。好一会儿,他总算舍得松开段争,又不肯离得远了,于是就和他对着脸,他羞怯地亲一亲段争的脸颊,再将他的掌心贴到脸边,自己的双手则轻轻覆着他的手背。
  依恋地蹭一蹭脸,陆谭小声地自言自语:“你来啦,终于来啦。”
  


第三十四章
  今晨,杨蕴秀早早起了,拢着披肩在厨房炖汤。
  家政阿姨按时上工,见她起得比以往都早,原来很少下厨,今天也破了例,不禁有些惊讶。后来恰恰好拦住她将一勺红糖舀进汤的失误,她刻意扬高了声调,这才将杨蕴秀游离在外的神智给拉拢回来。
  对上正脸,杨蕴秀气色不大好,眼角皱纹仿佛一夜之间多出了三两道。她向来是一本正经的,蓦然间变得憔悴许多,看在别人眼里,难免要往坏处想。
  阿姨犹豫问她是不是昨夜睡得太晚,话里催她多去休息一会儿,最好睡个回笼觉养养神。杨蕴秀却不肯,反而在沉默一会儿后告诉她,今天家里不用她帮工,请她休息一天。
  见状,阿姨更加心疑,但没有多问。毕竟她不过受雇于人,东家心善慷慨从不是她插手人家家事的理由,就连前些天指给杨蕴秀看的那本相册都叫她心惊肉跳,生怕提醒过头了,反被东家记恨而辞退她。她不是嗅觉多敏锐的人,但也能看出东家看似和乐的一家三口其实貌合神离。
  临走时又和急着出门的陆孟撞着了,阿姨冲他弯一弯腰,出门走去车站。走了两步回过身,就见陆孟驱车驶往另一个方向。杨蕴秀则身姿挺挺地立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一直望着陆孟的车尾消失在拐口,她才低头拢一拢头发,转身进屋去了。
  热汤到底没熬成,家政阿姨遣走了,陆孟出门接人,家里仅剩杨蕴秀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搁在腿面的大部头原文书翻过两页,扭曲的字母嵌进她眼里,可大脑排异无法分辨,杨蕴秀看得有些头疼,索性将书重新放回桌角,她就像强迫自己放松似的在室内室外踱步往返。
  这样反复,猜想约莫过了半个钟头,一看钟表,居然不过七八分钟。再看,也不过煎熬过一刻钟。
  此时杨蕴秀仿佛终于意识到自身的焦躁和不安,比如频频看表,又比如呼吸急促。这些以往从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反常举动无一不在警告她:原来她对那个即将到来的青年充满了恐惧。
  最早的一年,杨蕴秀设想过千万种寻回陆远岱的场景。她想在救回小儿子之后,她应当先需要获得他的原谅,至少不该让他再出现在她无穷无尽的噩梦当中。梦里他总是长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嘴张得大大的,在哭嚎在咒骂,问她是不是真的爱他,还是爱他痴傻的哥哥远胜于他。
  她第一次梦见陆远岱,醒来便神经质地抓着陆孟要他细听。她的四周满是陆远岱的哭声,他在哭,哭声好尖利,几乎就要刺破她的神经。陆远岱恨她。当然,他必定是恨她的,这让杨蕴秀难以承受。
  但事实证明,随着时间流逝,一切苦痛都会由强化弱,最后渐渐归无。杨蕴秀梦里出现陆远岱的次数越来越少。再是两年,她就忘了他的相貌,只偶尔有点模糊的影像里出现一道小孩的背影,扭过脸却看不清楚模样。再后来,干脆是连这样的影子都不会出现了。
  杨蕴秀把他忘得干净,或许陆孟也是一样。似乎只有将这个孩子从他们的记忆里、生活中彻底剔出去,他们才能像一对正常夫妻似的面对彼此,也能做一对世间最普通的父母,继续沉默而隐忍地抚养他们唯一的孩子陆谭。
  因此偶尔,只是偶尔,杨蕴秀会更希望陆远岱已经死了。他可能死在夏天,也可能是冬天,这样他们就能理所应当地,坦然地遗忘他,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战战惶惶又坐立不安。
  后来可能等了一个钟头,又可能是两个钟头。漫长的等待过程使得杨蕴秀如芒刺在背,不得不将注意力投向别处以减轻她心里的惶惑。难得的是陆谭今天兴致不错,大概是天气放晴的缘故,他居然愿意听话下楼来晒晒太阳。这让杨蕴秀吃惊之余,有些意外的慰藉。
  但不能走远。陆谭被安排坐在庭院边那张躺椅上,顶着冬日暖阳吃力地看书。杨蕴秀立在和他一门之隔的客厅凝视他,时不时扫一眼钟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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