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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 (声色犬马)


  他们的速度一样很快,段争不过从裤兜里翻包烟的工夫,转眼就再找不见他们人影。
  烟迎风点不着,他以手拢在嘴边都没法让打火机窜出一把小小的火,于是放弃,将烟重新塞回烟盒,烟盒又塞回衣兜。他没有沿着之前那一家三口逃跑的线路继续向前,而在过一个拐口时走进一条烟熏火燎的后街小道。
  傍晚未至,太阳悬在额前,夜市已经有摊贩推着车提早占位,但在背面那条段争穿过的巷道却少有人出没,一条注满了菜叶汤汁的下水道横在后门边,臭味熏天。
  段争走的是捷径。过了巷道,他翻过两面墙,抄了近两公里的大路上了西街,接着又转两道弯,就见了东园正门。
  接到电话的时候,阿云正身在津市城郊的小镇陪人做拜拜。旁边张罗着烧香礼拜的干爹见他收了线还心不在焉,问他出的什么事。他先说不要紧,但做事差错频出,拜祖先的香也少举了一把。他魂不守舍的,瞥见四周一群人多对他干爹想收他做“干儿子”的举止多有不齿,他那干爹又对族里长辈低眉顺眼唯命是从,越想越不耐,他索性借口家里有事跑了,就差最后那杯茶没敬。
  他一路跑去车站,故意装作没瞧见在车窗外求他留下的老干爹,一边想着自己这一跑,别说干儿子做不成,往后这老干爹也有好借口把自己一抛脑后,一边又昏昏然想着先前那通电话。他痛恨自己麻得久了,背地里居然是个自己也看不清楚的心思,仍旧对某些人抱着场年少的昏梦。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究竟要来做什么,能做什么,但还是来了,路上颠簸了一个半钟头,总算挨着那扇东园的门。
  据告密的青年说,段争来得突然,已经不声不响地在那儿坐了近两小时。没人能和他靠近,搭话更是不敢,只听头一个见他的人说他想找刘公。可最近根本没有人见过刘公,有的说他是老了疯了,干脆跑了,也有的说他是死透了,半个月前发的丧。
  阿云听了不应,只慢慢理着倒垮的衣领:“我汗么?”
  青年打量他:“是还好,领子别外掀,露商标了,多难看。”
  “就要露给看看,好牌子,不能怯了,有句话不是说‘人靠衣装’?”
  “你这儿说得好听,”青年指去远处的段争,“上那儿去说,你哪回不是见了他就怯,也就背地里威风。”
  恨恨瞪他一眼,阿云果真受不得激,又理了理衣领就大步上前,一屁股挨了段争身边的空位坐。结果那道石头磨的坐杆,他一件丝绸质地的大喇叭裤根本不防寒,酝酿的话没顾得上开口,他先被弹簧弹了屁股似的原地一跳,冻得像没穿裤子。
  段争却好似没发现他,还是默默然地支着烟抽,也不阻拦阿云靠着他坐。
  “你有了温柔乡,又来这儿做什么,找新乐子?”阿云佯装全不知情,“是终于发现和傻子在一起没意思,预备找点新的?那你找错地方了,外面夜总会好苗子一抓一大把,你不知道吧,前两天还有夜总会的人来东园招人,你猜出的工资多少?……两百一夜,呸,说不出来也不嫌寒酸。”
  “你见过刘公?”段争问。
  “……我说见过怎么样,没见过又怎么样,你现在拿他兴师问罪,是不是太晚了?”
  “我问你见没见过他。”
  “怎么了,你难不成想从他手上收人,那不如找我呢。”
  他插科打诨不知所云,段争也不问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盯着他,眼里有团云,乌沉沉的,直压进同他对视的人的眼里。
  “……”阿云带笑的神情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消隐。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在别扭什么,但在看见段争浮满血丝的眼底的下一秒,他扭过脸,像在以这种拙劣幼稚的手段逼迫段争向他弯一弯腰。他甚至恶毒地想趁机报复段争,他想你不是很厉害么,永远不用费多少气力就能把住人的心,连手指都不用多勾一记就有人跟着你往上跑,他、小九,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不都是被他捏住了脱不了身的。既然这样,他小小的报复也能安慰自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不会被怪罪的。
  可就在阿云站起身的刹那,他的右手手肘被人用力捏住,疼得他连声大叫拼命挣扎,却始终没法将整条胳膊从段争手里挣回来。
  不过三两秒,他眼窝热得发涨,应该是手肘疼的劲反进眼里了:“他死了。”
  “谁?”
  “刘公啊,你不是想找他。那我告诉你,他死了,半个月前就死了,邻居给他收尸的时候他人都臭了。但是这里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确定,只有我。为什么,因为是我给他收的尸。”
  手肘上的力道渐渐弱下去,但阿云也不再显露出扭头想走的念头。他站得挺挺的,仰着脸看一眼夕阳,被那点红霞照得脸颊发烫,底下裸露的脚背也叫裤脚搔得痒,他重新一屁股坐下,伸手在脚背用力抓了一把。
  “你找他做什么,因为小九?”他抓着瘙痒的脚背,不去看段争的表情,“我早听说他跑了,你没地方找赔偿,只好来这里找刘公?那可真不巧,这里没人认识小九,谁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刘公也不知道。他是捡到他的,在之前根本没有人见过他。你找错方向了。”
  “是吗?”段争反问。
  “是啊,否则还能有什么可能。你想知道他从哪儿来,但你为什么想知道,你问过你自己吗?你不会问,因为你根本不稀罕知道。我觉得小九可怜,是他连你究竟是什么心肠都不清楚就对你好,那你呢,你是块石头,还是一块从茅坑里刨出来的硬石头。所以他跑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阿云夹带私心说得自己蒙头转向。他无意中从唐小杰那里听说小九已经离开,但不清楚其中原委,只是嫉妒段争活该,连小九这种摸不透天高地厚的傻子都不肯守他了,那么段争就要做回以前的段争去,没有人爱他,他们半斤八两,谁又比谁可怜。
  “我说小九就是条池里的鲤鱼精变来的,开始谁都不认识,刘公运气好,抓到他,后来见了你,表面是你买他牵着他走了,但实际是他可怜你——你有没有见过他的眼睛?他是被水泡发了,才把你当作好人,哪里知道你才是那个最没好心的。他同情你,同情用完待不下去了,他就跳进河里游走了,”阿云侧头嫉恨地盯着他,编著谎说,“你要找他,投河去呀,沉到最底下你就能找到他,看他到时候还认不认得出你。”
  言毕,他喘口气继续道:“依我看,小九跑了才好,省得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你既然不喜欢他,就放他走,反正对你来说也不是


第一回——”
  “他和你不一样。”
  上下两排牙齿微微一磕,阿云不禁怀疑是今天的日暮照得太亮,而使得他在段争脸上看到了些许他在这之前从没见过的神情。他是被欺骗,所以不自觉地轻声反问:“为什么,哪里不一样?”
  “他走不了。”段争说。随即,他弯一弯嘴唇,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见的笑。
  到头来段争走了,额顶那行晚霞也掉下去,阿云还保持着两手扶把的姿势发着呆。他看的是园里那汪就快被抽干的池塘——津市改建,东园作为旧一代的东西理所应当地将被废除,因此东园来往的青年和阿公越发的少了,这群人转行的转行,从良的从良,其实连阿云自身都不常过来了,他有的是归宿,无论好坏长短,总比挂着段争那根东南枝来得强。
  半晌,他仿佛终于从癔症里挣出了神,就盯着被淤泥堵满的池塘底,自娱自乐似的笑出声来:“找去吧,找不到才好呢。”
  津市夜里繁华,四处灯红酒绿,反而东园掩在角落漆黑无光,放眼望去没多少活人,倒被衬得清冷萧瑟。
  段争出了正门没有原路返回,而径直向北去。几分钟的脚程,海风卷着浓烈的鱼腥味上岸,他跨上长堤,吹了一会儿冷风,就在黑漆漆的夜幕底下随意找了两块礁石坐下。
  塞在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两回,海风间歇时插进“铃铃”的动静,但等段争将它捏进手里,那通署名“黄铭鸿”的电话又断了。他翻过寥寥无几的通话记录,这两通未接来电下面还有两通,没有地区和备注。
  收到这通号码拨来的电话时,段争正身在闹哄哄的社团拜礼上,面前是整张脸烧得通红的关公像。那座纯金塑的像,两颊远比眼睛和嘴唇突出,有人在它眼前上香拜倒,段争几乎怀疑它的削尖的两颊会戳进那人的眼珠子里,跟着那人起身的幅度又拔出来,然后那两点黑漆漆的血洞里会喷出大把大把的血,洒得关公浑身都罩满了红,这样就谁也分不出它到底是关公,还是哪个下九路上窜来的假神仙。
  但最后什么都没发生,震在段争手里心里的只有那只闷响着铃的旧手机。他冷眼看着它闪啊闪,叫啊叫,就像早上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那堆盘了密密麻麻的铅字的鉴定纸一样,他编不出什么波澜,觉得自己应该惊讶一些,痛恨一些,于是在下午结束了拜礼,他将面对钟澍成和黄铭鸿的时候,用自己那张已经胀得麻木的嘴咬住一根又一根的烟,坐在车上盯着不断后退的景,又理所当然地向钟澍成质问两句。这还不算,还得加上一个自作聪明的阿云,他该受他的挖苦和逼问,最后他回到海岸,这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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