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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 (声色犬马)


  冷不防被他乱戳的阴茎撞着眼睛,段争偏头躲闪,再是乌沉沉的阴影压来。小九胡乱亲他,滑去底下的阴茎只要找见能插入的缝隙就往里塞,一会儿是腰腹,一会儿是腿间。
  他使的蛮力没有顾忌,逼得段争不悦,一把钳住他的脖颈,将人推远。
  “你想做什么?”段争问。
  小九哪里答得上来。假如这时候他脑袋清醒,或许还能应上一句,但在经历过被程东阳挟持威胁的今晚,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往段争那儿钻,最好藏进他的身体里,就像他来时那样,他们本就是一体的,他不过是回到他原来的地方。
  但段争的手肘抵住他的喉咙:“说清楚。”
  吼也吼了,冷静也冷静了,唐小杰早在小九叫的第一声就关门出去,绕至出租楼背后那张旧木床上坐着,仰倒了,顶头刚好是段争房间的窗口。他发呆片刻,起身坐直,捡了边上散落的石子往前丢,一丛杂草被他扔得倒下一小片。大约是心理作用,凉风呼呼过耳,他似乎听见小九快活的笑声。
  傻子,上了贼船还乐呵呵的,活该哪天就没了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喃喃自语,丢掉最后一粒石子,蓦地想起自己前不久偶遇阿云,当晚还特意找了段争夜谈。唐小杰一段话说得曲折迂回,绕得自己晕头转向,到头来还是段争主动问他究竟想说什么。
  那晚之前,在唐小杰眼里,段争向来是有些“挑三拣四”的——更委婉地说,对床上伴侣的要求颇高,看不上眼的碰都不碰。虽然交际圈少有重叠,但本质都是寻欢作乐的地方,谈不上谁低谁高,如果说唐小杰卖的是年轻,那么段争靠的就是他这个人。如果段争长得歪瓜裂枣,他大概也不会赚得东园这样多同志的青睐。就说阿云,号称“东园一枝花”,平常总爱在外招蜂引蝶,一会儿西边有个干爹,东边再来个好哥哥,怎么也拴不去谁的裤腰带的小浪花,偏偏就对他动过真情。床是躺的,没留神把心也交了出去,可要问究竟爱段争什么呢,阿云自己也答不上来。
  唐小杰记得那天傍晚他和阿云对面坐在街上新开的冰店,阿云搅着整一碗碎冰,笑得肩膀都在打颤,最后说:“还能喜欢什么,喜欢他帅呗,你去东园随便捉个问问,哪个不爱帅哥了。”
  “那他知道吗?”唐小杰斟酌着问。
  “知道什么?”
  “……”
  “知道啊,你以为他两只眼睛哪里长的,”阿云做个往心脏掏东西的手势,“这儿来的呢,他能不知道?是我不许他说。”
  “就没想过和他处一段?”
  “他没那心喽,难道我非要扭着他和他谈恋爱,多没意思。”
  “他就没动过心?”
  “对谁?”
  “任何人。”
  “呀,这问题可难倒我了,我又不是他肚皮蛔虫,怎么晓得他什么时候要对谁有意了,”阿云忽然以手撑住下巴,眨着他那双眼睛冲唐小杰笑语,“做什么,你也爱上他了?”
  唐小杰失笑:“没有。”
  “不是你,那就是他了,小九呗,”阿云说,“你当我和你在这儿浪费时间说废话呢,兜来转去不说正事,和你聊天怪累的,以后少来我眼前晃悠,烦人——段争爱上小九了?”
  “……”
  阿云嘁声:“行啦,我看你就是专来揭我疮疤的,跟我提他,安的什么心?想和我聊段争,等他俩搞在一块了再说呗,现在多没劲。”
  唐小姐发愣:“你觉得他们还没——”
  “你信不信,小九后门干净呢。好歹我们都是男人,大家就那么些心思,今天没有,明天有,明天还没有,那就后天,只要他想要的,就算小九到时想逃都没法,”阿云说,“问题是段争想不想要。”
  “那么,你看来,他对小九有心了?”唐小杰问。
  “他有心,他能对谁有心?”阿云笑得前仰后合,“你该说阿弥陀佛,他居然有心!”
  说得没错,他真该叫声阿弥陀佛,段争居然有心。唐小杰捡起石子瞄准窗框,咚的一声,玻璃窗打起摆子,摇摇欲坠。他转身上了街道。
  小九外表看着年轻稚气,胯下性器的尺寸倒非常可观。他以眼神哀求段争将腿张得再大一点儿,就现在那双结实大腿中间露出的一道窄窄的缝,他将性器插入再拔出,几次下来,实在被夹疼了。
  不想段争也叫他戳得难受,皱着眉动腿,恰巧窗框一响,像是有粒石子丢过。小九猝不及防一惊,当即趴去段争胸口,双手狠抓肩膀,来不及多哆嗦两下,就呜咽着射了次精。
  浑身荡着余韵,小九半闭起眼,模糊听见段争吐气,他摸索着往上爬,仍在打着颤的双腿一并,乖巧夹住那根阴茎,又把嘴往前贴。
  “吃嘴!”他喜欢这样。
  纵然没做到最后一步,好歹是在段争身上尝到鲜了,比起以前依靠手淫纾解的滋味美妙太多。
  小九嘴馋,总熬不住,夜里靠在段争胸口半梦半醒,蹭着腿往里顶,要害叫人狠握一下就醒来。他睡眼朦胧地望眼窗外,再看看闭眼沉睡的段争,混乱的梦境和昏暗的现实突然撞了面,他好像住进一间通体血红的玻璃屋,在里头追赶或被追赶。他喊的是山山,稍不留神撞在屋子角落的尖角上,血从眼眶里淌出来,因而他只好闭起一只眼继续追。可惜这条路好像永远到不了头,他的姿势也从奔跑变为跪爬,最后又靠四肢挪动。他叫喊得很大声,后来又莫名其妙地恸哭,动作的四肢像被顺着所有骨节砍断了,他痛得原地打滚,受着身体里某种东西的抽离。他不知道自己在叫些什么,大概还是那声山山,可嚷到末尾声音也消失了,但嘴巴在动,不过那点幅度说是肌肉僵硬的抖动更准确。总之直到惊醒,他也始终没有想起自己惦记的是谁。
  与此同时,段争也在做梦。梦里他回到暮春,穿着一件棕色夹克,骑的是刘昊前些天新入的二手摩托,从山路的远处呼啸驶来。他没有戴头盔,其实是忘了,风层层地往他脸颊刮,还趁机灌进领口,他冻得手指发僵,拐弯溅着水坑,轮胎打滑,他从摩托车上滚下去,就地翻了好几个圈,最后仰面倒在马路上。破晓的山路寂然无声,但这阵寂静很快被紧随而来的呼啸声卷走。跟在他之后的是刘昊那群人,见他翻车,一个个吓得够呛,七手八脚地拖他拽他,看他怎么也没动静,不由得都吓蒙了。但段争的意识很清醒。他躺在地上,冷眼望着天,只是在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小九受过一夜的甜头,第二天醒来越发黏着段争。他好像忘记赶在昨夜之前经历的糟糕回忆,向段争连带手势比划地复述他昨晚那场稀里糊涂的梦,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讲给段争听,结果怎么也讲不出清楚,等绞尽脑汁再想,那场梦就像被肢解的玩偶,无论他怎么拼也拼接不了,只好放弃。
  至于唐小杰,昨晚他在外头闲逛到半夜,凌晨才回家,这时兀自撑着脸面不肯主动低头,遇上更不多搭理人的段争,两人冷脸对冷脸地处在一个屋檐下,偏偏小九无知无觉的,一会儿和段争卿卿我我,一会儿又和唐小杰紧挨在一块儿。
  趁着段争进洗手间,唐小杰小声问道:“他昨天欺负你了?”
  小九嘴巴鼓鼓的,在嚼东西,也不回答,低头玩着手指。
  “问你话呢,他昨天是不是摸你了,还往你这里插东西了?”唐小杰往自己后臀乱七八糟一指,看小九两眼放光,喜滋滋地点头,还陶醉地合起双手放在脸边,忍不住气得哽咽,“你完了,你完了!你把自己推深坑里去了知不知道。待在段争身边,他玩腻了你还好说,但现在怎么收场,说不定今天程东阳的人就冲进来把你掳走了——这次你还能逃跑?你索性把命搭给段争好了,现在还多带我一条命。害人精。”
  小九惶惶瞧他:“不要哭。”
  “我哭你个鬼!”唐小杰恨道,“我知道你喜欢他,死皮赖脸都想跟着他对吧,但是人家不要你呀,他高高在上的,看你就像看只蚂蚁——看都看不到!我白对你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听我的,等真出了事,你就跟着他一块殉情好了。”
  对他说的话一知半解,小九情不自禁坐远一些,但仍然望着他,争辩道:“山山对我好的。”
  “他哪儿——”
  “好的,”小九笨拙地拍拍胸口,脑袋依恋地贴向手背,视线被拽歪了,他盯着虚空的一点,不住地强调,“山山很好的,不要说山山。”
  “他好,然后呢,再发生昨天的事你不怕?程东阳你不怕?那个姓晏的来找你,你也不怕?”
  小九茫然。
  “所以你知道什么,”唐小杰说,“你连段争是谁都不知道,就想为他挡棍挡枪?他稀罕吗?说不准你和我在他眼里就是当枪靶子用的,我和他合租那么几年都摸不透他的心思,你就能了?少做春秋大梦。”
  唐小杰的目光跳过小九的肩膀,投去立在洗手间门口的段争身上。他们对视,互不相让,但打断唐小杰满腔志气的是挤在中间的小九。只见他腾地起身,生气得肩膀发抖,身体前倾一下,缩回去,再前倾,像是正在调动他贫瘠的词汇库,好和唐小杰争上一嘴。但他太笨了,脑袋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四脚的小人在尖叫。他气得站也站不稳,扭头怒冲冲地拾了唐小杰一包烟,举高了想丢到地上,但姿势保持半天,到底没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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