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起来。”
“没事。”郑学低声道,“是他们不想你背负太多。”
袁容点点头,停在巷中望着前后深长的空寂。余晖从巷口落进来,他闭上眼,放松沉浸在这一刻夕阳的照拂里,像与梦中的某一缕温暖重叠。
“走吧。”
良久,袁容开口,握紧身侧的人。
快出去时,郑学募地停下,将人摁坐在一个单元楼台阶上,“等我会。”说完,匆匆跑了。
再回来时,手里竟多了串糖葫芦,笑吟吟看着袁容。
“尝尝。”
袁容有些怔愣,“哪来的?”
“来的时候看路口有个老师傅,想买给你吃。”
虽说小时候喜欢,但早已不记得。孤儿院是没机会吃这些的,能被分到一份热饭菜已经是不错的待遇,再大点逃出去,这些就更是奢侈了。这算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碰。
一个大男人吃糖葫芦,袁容看着郑学期待的眼神,咬了一颗。
“好吃?”
袁容点头。
郑学揉了下他头发,“看来你从小到大口味没变啊?”
“算是。”
“那好,记着这味,以后不能再跟着别人买的走了,只吃我的。”
袁容笑,又咬了一颗。
郑学揽着他:“我也尝尝。”说完吻了上去,包裹着浓厚糖浆的酸甜果子在两人唇齿间辗转。
很久,郑学退出来,抚过袁容的眉眼。
“真甜。”
周遭随着傍晚一起沉寂下去,一墙之隔,新圈的商业街正在大刀阔斧改建,悬吊的大幅海报上地产企业家顾青严年轻有为
城市的建设进程滚滚向前,时代的热浪终将淹没一切的刻骨铭心。
新年三天一过,袁容返回海市,郑学手里的案子没清,还得暂待段时间,但两人已经习惯聚少离多,安心各自忙碌。
新年伊始,天鹰按惯例要开堂会。核心和次核心的骨干搁一个桌子上盘活,该奖的该罚的,都得到了这桌上博弈,天鹰几个有头有脸的往那一坐,各揣各的心思。
周扬一副事不关己听着那几个为点利润线闹腾,袁容坐他身后,也是四平八稳。
好容易正事谈毕,一年少有碰面的几人也没急着散场。
林志强懒懒散散靠在椅子里:“老于,你我这生意,是比不过赌场军火舒舒服服手里边捏着真金白银。”
本来运输线关卡多油水少还最累,于长发叼着根雪茄附和两声:“你拼命我下力,一年到头一身臭汗换不来几个钱。”
“谁让咱选错行当了。不过进错行不要紧,关键是别搞不清主子分不清里外。”林志强话里有话,“是吧?”说着手指一敲,示意袁容倒水。
于长发歪嘴一笑,露出个板牙:“可不,大水冲了龙王庙,老子头上动土的事有些人也不是没干过。”说着瞥眼袁容,“我伙计那都是一手练出来的,半路出家的可就没那么地道。”
周扬挑挑眉,开了口:“是不是半路出家都是给天鹰干活,”他侧头看了看林志强:“是不是你的人都得给你添了这碗水。林哥,舞刀弄枪你们行家,这做生意动脑子——还得是军哥那边。”
赌场的主事军哥倒是像个真正的买卖人,斯斯文文,话不过三句,也懒得掺和这种口角,年年闷起头来盘算生意经。周扬这狐狸,拖他进浑水压人。
“周扬冲你这话,我还真就得介绍个人。”林志强似笑非笑的,摸起电话吩咐几句,没多会,进来个人。
矮个子,走路微跛,袁容一眼认出,正是那天在船上跟着贺锋的那个。
林志强引荐道:“这可是我找来挣家当的财神爷。以后遇上,都给照顾点。”
那矮子进来滴溜溜扫过一圈,赶紧客套几句挨个敬水。递到周杨这,周扬接了却没喝,往桌上一搁,掠过小矮子丢了句:“家里有事,走了。”说完,领着袁容扬长而去。
路上周扬跟袁容嘱咐,“老于还记着你办了于大少的账呢,看着给点。”每年总得打点着于长发,毕竟军火这块跟运输不分家。周扬不肯亲自干的,少不了袁容得低头上个贡,何况去年还把于兵给得罪了。
“是。”
隔天袁容送了山水街那块肥肉的5个店铺,贴补于长发老婆私下的出租生意,一年下来租金保护费可想而知的可观。
明枪暗棒中,天鹰就这样开了年。
郑学忙了段时间,将药品案的旁支末节收集完毕才返回海市,临走想起什么给邵天柏拨了电话。
“你怎么样了?”
“皮糙肉厚好得快。”
郑学顿了下,道:“之前费心,谢了。”
“客气什么。你在海市怎么样,比A市复杂些?”
郑学道:“都上头。”
对面邵天柏笑了:“郑队走到哪都是郑队,前阵子交流会,听说你在那表现突出。”
“是那边的李局肯抬举。“
邵天柏像是犹豫下,才开了口:“有机会会回来吧?我等着你回来搭把手。”
自从那事发生以后,两人很少再有机会这么轻松闲谈,这一下仿佛回到从前。
郑学笑着应了声,“行。”
挂了电话准备检票,视线不由落在候车大厅的屏幕上。
“本台消息,今天上午,海市街头突发一起黑帮械斗,造成多人受伤,附近居民可听见枪声....”
郑学拧着眉没心思再听,下意识给袁容去了个电话,没人听。
他看了眼时间。
心沉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郑学到了海市直接赶回局里,正遇到收队的同事。了解了下,说是黑道那帮人刚开年就蠢蠢欲动争地盘,其中一方身份还没确认,只能先处理了现场带人回来审。
跟着队里忙完出来已是夜深,外面正下着雨。他取车驶进雨幕深处才陡然加速,走的却不是回宿舍的方向。一路全速,最终停在个小型公共停车场,披上雨衣拉紧帽檐,一路抄小道直进到座高档小区。
这地方是第一次来。在一起后,他们并没踏足彼次明面上的住所,但袁容仍给他留了门卡以备万一。
刷开门。
袁容,居然在。
屋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袁容叼着烟靠在沙发,黑衬衣领口半敞着不似以往规整,脸上甚至有道未处理血痕,整个人多出些阴郁。
“你在家?”
看清猛然闯入的人,袁容警觉握枪的动作一滞,扫了眼他身后的门廊:“先进来。”
郑学一进门就看到他手里的抢,和桌上零散的几颗子弹,外套褶皱不堪地扔在沙发,再看眼袁容的落拓样:“出什么事了?”
“老九的买家被我们断了。”
“是今早那起?”郑学脸沉下来。
“嗯,周扬的意思。”
“具体的?”
“他突然定了要和老九合作搞那药,我顺水推舟。”
“这么干老九能饶你们?”
“放心,做得挺干净。你们查到了?”
郑学语塞,绷直的身体松下来:“没。”
正脱雨衣,就听见一句,“要配合郑警官去自首吗。”
他愣了下,回头看袁容一眼,没说话。慢条斯理处理完身上的雨水,才走过来俯撑住沙发,把人笼在自己的影子里。
“怎么不接电话?”
“刚进门。”
郑学静静望着他,又像压抑着什么。
“下一步呢。”
“我们上。”
“什么时候?”
“明天。”
郑学一滞:“太仓促了。”
袁容说得言简意赅,只要搭上老九,就能挂上红蛇。他们,就能往前再走一步。
老九的下线断了,货砸手里,天鹰这个时候接盘是最好的时机。郑学很明白,只是,这个点卡得蹊跷,搞不好,便是有去无回。
“郑学,这是个机会。”
好一会。
“我只怕你不能全身而退。”郑学认真看他。
“有人跟,不会出问题。”
袁容眼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交付,说完,堵住他的唇。郑学最终在这个细腻的吻里妥协,眉头却拧得更深。
他或者袁容,注定无法像普通人那样享受平凡安稳,就算哪天真的出事,也是死得其所。
可现在不一样,他们相爱了,他开始想要长久。
“我等你信。”郑学眼里的温柔再也抑不住,叹口气:“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不能像今天这样,我担心。”
“好。”袁容回揽着郑学倒进沙发:“明天结束,任凭处置。”
“先验货。”郑学笑,手卡上袁容的腰。
沙发上两具结实的身体交叠起伏,冬末深夜的潮湿空气让人颤栗,他们紧拥住彼此,如果前路是深渊,那就一起坠落吧。
一早,袁容穿戴整齐,将随身带的枪满匣后下了楼。
海市口岸附近一个仓库。里面对于一早闯场子的不速之客似早有防备,人一进来,就被上下几层枪口对准。
可出乎预料的是,对方并没带人,只这么孑然一身,堂堂正正踏了进来。无视满室的戒备,喊了声:“九哥。”
“少攀路子。”老九站起身,用枪顶着袁容:“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