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郑学却紧急要回A市,只得分开。走之前两人连面也难见,最终只在街上趁乱隔着人流和车玻璃,不清不楚看了几眼,就错开了。
除夕这天,郑学手里的事基本空下来。这么些年,倒第一次有机会回去吃年夜饭。
郑行来局里接人,半年多没见,弟兄俩也不生疏。
“哥。”
郑行依旧斯文笔挺,“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郑学瞄了眼郑行崭新的车:“装备升级了?”
郑行笑,踩油门上路。
“去那边还挺适应?结实不少。”
“嗯,海市挺好。”
“怎么当初非给你调那地方,还那么突然?”
“组织安排。”关于去海市,家里人一直都以为是局里的意思,多余的话郑学没说。
“那地方牛鬼蛇神,不省心吧?”
“还成。我这种小警员,也管不上什么。哥,你对海市挺熟?”
郑行摇摇头,转了话题:“他呢?”
“我俩,没联系。”郑学答得坦然。
郑行不再说话,车子拐到一幢中式风格的小排屋前。
两人进门就被几个小的缠住,长辈们已经上座,几年了,年三十难得一家人凑这么齐围坐一起。怕临时有任务,郑学不敢喝多,只陪着吃饭,听长辈们聊往事,说起郑学当年考警校的先斩后奏。
家里从爷爷到父亲,都吃警察这碗饭。郑母不愿儿子太过冒险,强烈反对再沾这行。但郑学从小身上就透着那么一股劲,当年虽然应了母亲出国深造,结果读一半偷跑回国考了警校。
郑母看着一纸录取单,终于点了头。
“儿子养大了,管不住。”
郑学听到这只是笑,甚至在想,如果当初没执意选这条路,他和袁容是不是也就不会有后来。一顿饭吃得七七八八,小辈们都溜院子里放炮,长辈撤了桌,凑了牌局陪着老人尽兴,奶奶打麻将也不忘揣着郑行,从小就独宠这个大孙子。
郑学无奈看了一眼上楼进房间,电话响了。
听着袁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不觉一笑,问得满是温柔,“忙完了?”
“嗯。”
“今天怎么过的。”
“陪兄弟们吃顿团圆饭。”
“道上还兴这个?”
“嗯。”
“不枯燥啊?”
“有点。”
“怎么?”
“你不在。”
郑学的心漏跳了一拍,又有点失落,第一个年不能陪在他身边。
“我想你了。”袁容又跟了一句。
“我也是。”郑学喃喃。
“袁容。”
“嗯。”
“我想见你,现在就想。”
对面没回应,传来阵噼里啪啦的嘈杂声。
同一刻,市政的烟火接二连三跃上高空。
“袁容,袁容?”
对面嘟嘟两声,电话挂了。郑学着急再拨,窗外炮竹震天,他什么也听不清。远处的跨河大桥被衬得熠熠生辉,郑学走到窗边,去看迸发的烟花,却募地顿住,对面的树下站着个人,也这么直望着他。
四目相对,郑学震惊得说不出话,心口热流涌过,还不待反应,手机重新响起来。
“好。”对面简简单单一个字。
“什么?”
“现在见。”
郑学一口气狂奔出去,拉着人躲进暗处,看着他眼神灼热。袁容穿了件黑灰色的大衣,配了条格子围巾,显得愈加沉稳挺拔。
郑学将人好好看了一遍才确认,袁容是真的在自己面前。
“你——”
“新年快乐。”
郑学失笑,拢了拢他的衣襟。
“冷不冷?”
袁容摇头。
“你这么过来,不危险啊?”
“我有分寸。”
郑学沉默,脸垂下去靠着他,用唇碰了碰脸侧。
袁容双臂环上他,两人在树下紧搂着,享受片刻的安静。
“吃了没?”
“没有。”
郑学笑,“跟我走,喂饱你。”
正说着,一辆车擦着路口疾驰过去,急转弯停在不远处,不一会下来个人笔直往前走,直到隐进郑学奶奶家前那片林子里。
有人推门出来。
郑行?
郑行像和那人很熟,双双进到车里,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两人身子挨得很近,在点烟。
郑学拧着眉不说话,直到车子开走,才捏捏袁容的手道:“走吧。”
郑学领着袁容穿街走巷。
下了一天雪,这会地上松软异常,两边树上绕着的一圈小灯笼,像缀在雪里的星星。偶尔三五个小孩打闹着撞上来,也不躲,反倒纵着他们闹腾。
看着簇拥跑过的小身影,两人都有些沉默,走到没人的地方,郑学牵住袁容,肩膀若有似无地碰在一块。
“宝石都长高了。”
“你去了?”
“嗯,现在篮球玩得不错,就是话少。”
袁容嘴角勾起薄薄的笑:“大了就会好。”
“是么?”郑学捏了捏他手心,看他一眼话里有话,“不见得。”
袁容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带进扇门,里头是个小四合院,贴着窗花,七八十年代的味道。
晚饭就在这吃火锅,辣油滚滚,蔬菜清脆,两人辣得汗流浃背,涕泪横流,却较劲似的不停筷。一旁的红泥炉上温着酒,天地很窄,落雪绵绵,只有窗边两个男人在热气里飞扬的脸。
郑学随袁容回了酒店。房间临江,从阳台望下去,天幕倒悬,黑色的大地万家灯火,在江岸蜿蜒出一条灯龙。
郑学垂头趴在阳台任冷风拂面,突然侧过脸懒懒看袁容一眼。
“袁容。”
“?”
“烟灰迷眼睛了。”
袁容将手里夹的半截烟背到身后,俯身看他:“别动。”
两人身体贴近,郑学享受袁容专注的目光,抬头碰了下袁容的唇,浅尝辄止。
袁容愣住,目光软下来。
郑学得逞地笑开,正打算说什么,唇就被再次堵住,浓厚的烟草味挤入口腔,一个实实在在的吻。
他半个身子仰在阳台,迎合地亲了会,反扑上去。
袁容手里的烟蒂落地,回揽住郑学。两人较上劲,谁也不愿退,只是发狠地搂着对方争夺主动,眉眼带笑的注视着彼此,亲个吻像打了一架,眼里却都是翻腾的爱意。桌椅一路噼里啪啦,辗转着跌进室内,郑学将袁容压在落地窗上。灯火摇晃,窗帘半遮半掩地笼住袁容,他眼里像是落了一层碎金。
“袁容,袁容。”
郑学边呢喃边吻他,眼神迷离,手臂缓慢收紧。
袁容没有回答,脸垂下去搭在脖颈间,闭上眼感受着郑学倾压下来,莫名安心。
有个东西塞到他手里。
“什么?”
郑学声音又低又轻:“嘘...压岁的。”
说着,托起袁容架在自己腿上,袁容下意识勾住他,一把撩开窗帘将两人蒙住。
一张便条从手心滑落:“我爱你。”
郑学直到早晨才回去,正碰上郑行在路边停车,显然也是一夜未归。
“哥。”
郑行刚下车被叫住,扫他一眼,又瞄瞄身后:“你这从哪来?”
“昨晚临时有个案子。你呢?”
“一样。”郑行说着关门锁车,递了件衣服上来,“你外套落我车里了,这么出去,不冷?”
郑学扫了眼自己身上的毛衣,“还好,我耐冻。”
刚说完,就被郑行一个外套套住,搂进屋子去。
第一百零七章
年前邵天柏跟的药品案,目前只摸索到个不甚明确的关键人“老九”,但要往深了挖却信息寥寥。
郑学不敢懈怠,年初一,拿上工作证明就钻进局里。他在这已经没有固定工位,只凑合着借张桌子办公。
调出近年药品案走私的记录一件件比对,涉案的药大多是某种昂贵药品的平价替代,只有几例案件中药物成分不很明确。
郑学揪着这几例重点搜寻,发现虽然是A市的案子,但都能追溯到海市进货。海市位于边境享受政府帮扶,入口税率偏低,相当多的买卖出入境都会选择海市。可现在看来,那些货或许本就跟海市有瓜葛。
会是同一批人在操作吗?
从案卷中抬起头,郑学按了按僵硬的肩膀。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窗外积雪消融,夕阳倾斜,落在张元曾经的桌上,他静静看了会,拿起外套走出去。
开车到市局附近的巷子,远远就看见袁容。郑学等人上来,不做停留开出去。车子绕城走了好一会,最终停在个待拆迁的老居民区前。
根据老常所说,宁远出事前的家就在这。由于时间久远,中途几次变迁,已无法具体到哪一户。
“我们走走?”
袁容点头,三十多年前的老街巷无人居住,已经破败不堪,地上全是碎砖石和废弃家具,墙面上爬满青苔,老式的门洞望进去,步梯又窄又暗。
郑学想,是不是也曾有某一刻,袁容被父亲抱着走过这里,家中有母亲等待着,帮他弄净玩脏的手。
思及此,不禁侧头看眼袁容,无声牵住他的手。
沿着一栋栋荒楼走了会,袁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