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郑学解决了个案子。
起因是老林负责的地下街,那天有人闹事围警察,郑学恰好在附近,接到电话赶过去。挑衅的不是别人,是地下酒吧那个混混,他们交过手。郑学对这帮人心里有底,几下挑开对方的案底,由于最近扫黑风头正劲,那群人没胆再纠缠,悻悻跟回局里走流程了事。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老林受了点伤,恰好他早有调区的想法,趁此机会干脆提了。但地下街那帮牛鬼蛇神,难管难养,这事一闹更没人愿接。郑学顺理成章顶了缺。
重新站在地下街前,郑学看着两旁贴满小广告的逼仄店面和灯红酒绿的招牌,心口久违地热了一下。
这天傍晚处理完事往回走,经过家旧音像店夹在群老房子间。这年头几乎没人听碟,店里还是多年前的陈设,碟也基本是老歌。
郑学进去没一会就停住了。
袁容也看见了他。
两人中间隔了一道CD架,谁也没说话。
店里在放coldplay的那首yellow,人不多,音响劣质却衬得小店有种难言的温暖。郑学揣兜站在货架边,开口,“好久不见。”
袁容嗯了一声。放下手上的碟,少见地回了句:“这阵子好吗?”
“不赖。你呢?”
“老样子。”
郑学点点头,没再说话。他心里出奇地静,静得仿佛能听见窗外落雪的簌簌声:“又下雪了。”
袁容看向窗外,昏黄朦胧的玻璃折射出的飞扬雪花有种不真切感。
两人陷入沉默,像在等雪停,又像只是站在那。风雪渐大,莫名想起去年的雪季,和早已翻飞远去不知算是苦是甜的过往。
过了很久,袁容喃喃跟了句:“我走了。”
“你怎么回?”
“车在前面。”
“好。”郑学侧身让他。
廊道很窄,彼此擦身的瞬间,久违的体温触碰着稍纵即逝。
“袁容!”
就在人到门口时郑学突然唤他。袁容心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回头,郑学的脸上有片刻怔愣,声音卡在那,半天没出声,眼里克制着什么,旋即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当心点路。”
袁容的手在身侧捏到泛白,沉沉看着他眼睛:“回见。”
后来,郑学总恍惚梦到这家店,有时袁容站在店门口看他,有时只剩晃动的门帘。
一年半后。
第八十八章 下
暮色渐浓,在A市的机场环线上,一辆车正徐徐前进。
“哥,累了就歇会。”
郑学下了班,插空赶来机场接人。郑行坐在副驾驶,面色倦怠地点点头。
“案子很棘手?”
“有点。”
“听说你这段时间在所里立大功了?”
“谁说的?”
“新闻。也是,地下街那地方是该除了,治安乱不是一两天。”
“都是局里的主导,我们所里也就去协助下。”
车子疾驰,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霓虹灯一盏盏被抛在车后。
看着这一年多越发沉默的弟弟,郑行开口:“这回出差我收到些他的消息。”
郑学盯着前路没吱声。
“好像,做大哥了。”
郑学仍在安静开车,脸上没波动,像在听别人的事。
“真放下了?"
过了半晌,郑学才回应:“他好就行。”说着瞄了眼前面,不动声色转了话题:“哥,我送你在路口下。”
送走郑行,郑学看下表,将车调转方向朝市局开。
一年来,多少次出警经过这里他总避着。
这次,他直接拐进久违的市局大院。
郑学从车里下来,看看大楼门上悬挂的那枚警徽,低头走进去。
局长办公室依然亮着灯。
“王局。”
里面的人仿佛早在侯着,看见他,眼里闪过欣慰。
这段时间郑学全力配合局里的地下街整治工作,要是没有他从接手地下街起就开始收集的线索,行动推进也不会这么顺利。
重新见到昔日的得力干将站在面前,恍如隔世。
王局定定看着郑学。
“想回来吗?”
郑学站得笔挺,目光坚定。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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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夏,气温陡然升高,干燥的路面飘着沥青味。
一辆越野车停在海市街头,车窗紧闭。过了会巷子里跑出个人,走近车小声道:“上面动手了。”
“不急。”
听着车里传来的回应,那人踟蹰了下没动,站那候着。
后座的男人面色冷淡,隔着窗户看对街的酒店。店招牌已经被卸下扔在一边,大门喷涂成杂乱一片。
上门动手,看来是憋不住了。
道上人讲规矩,尤其在海市。关系网密,利益牵扯错综,稍有不慎伤筋动骨,所以不到关键时候没人轻易动手。
闹事的叫金三,本地起来的帮派,靠海吃饭,替人运货平路。
几星期前突然上门说被警方盯了要拜天鹰码头走货,货转来没几天,不知警方从哪得的消息突袭收缴,货全盘被扣。
姓金的倒像早有预见,联合几方买家隔三岔五上门讨要,搅得不安生。事出蹊跷,天鹰暂时压着没管,金三按捺不住上门动了刀。
一动刀性质就变了,得按道上规矩办。
被搅的酒店平时不营业,只供自己人玩乐。对方选在这也不难猜——闹闹脾气,讨点油水罢了。
这时,司机将手机递上来:“差不多了。”
男人顺道接起:“怎么样。”
“找到了!这小子也是个没种的,什么都愿配合。”
“带过来。”
男人挂了电话,拉开门下车。
刚才起一直候在门口的人恭敬叫了声:“袁哥。”
“走。”
袁容大步走过对街进到酒店,里面的看守看见他赶紧一叠声叫袁哥。金三是突袭,兄弟们接应不足,这里已经被控场。但袁容,他们是拦不住的。
领着几个人在会议厅前站定,袁容扫过眼前摇摇欲坠的门,抬了下脚。
轰一声巨响,门板轰然倒塌。
打斗声戛然而止。
袁容踩着门板走进来。
“谈哪了,说说。”
空气顿时静止,袁容视线落在会议桌旁椅子上的人,叫了声:“金哥。”
和金三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买家,面色不善等着给他难堪。
袁容淡定落座:“这没别人,金哥敞开了说。”
“没别的,这批货拜了你们码头是认天鹰,现在栽了袁老大总得给个说法。”
大佬之间谈事不是打架能解决的,两派都自觉收手,揣摩着眼色退立两侧。
“您想怎么处理?”
“好说。我损失事小,耽误了几位老板生意说不过去。报个数,你能不能接?”
袁容微点下头。
对方用手比了个3:“两个零。”
300万。
“好。”袁容抬了下手,后头很快提了钱箱上来。
金三按捺住喜色,对袁容的干脆很满意。客套几句正准备提着钱箱走人,却被叫住。
“金哥,我遇到点难处,得您帮忙斟酌。”
“哦?说来听听。”
“替人走货,对方使诈怎么谈?”
“走规矩呀,人赃并获的三倍赔。”
金三摩挲着钱箱心不在焉,答完才发现他话里有话,神色一凛。
“你什么意思。”
正说着,一个青年被押进来,脑门顶着把枪。
金三一见人脸色就变了,强撑着没发作。
袁容神色未动:“说。”
那青年佝着背,声音微颤:“金爷让我去给警方报信..”
“放屁!”
“金爷...说借花献佛,敲天鹰一笔,还能一箭双雕转移条子注意力。”
金三坐不住了,往前跨了两步却被袁容抬手一挡:“接着说。”
“真,真正的货已经交完了,但还没来得及挪走,就放在寨村的仓库里。”
身后压着青年的手下补充道:“那仓库我们的人已经过去盘住了,和他们的货单能对上。”
证据确凿,金三的脸彻底垮了。
袁容慢慢开口:“金爷,那批货的损失,天鹰的劳务费,加上刚刚的300万,账您算算。”
此时天鹰支援已到,不动声色转回了主场,金三知道今天怕难善了,恨恨说了句:“三倍。我付。”
强龙不压地头蛇,肯服软,袁容没做绝,
“不必。按原价,三天交上来。都在道上混没必要伤和气。”
袁容从酒店出来已是华灯初上,看眼天色,吩咐跟出来的人:“明天派人盯着金三,其他人都回去歇着。”
他弯身进车里带上门。
“扬哥来电话说他晚上到。”
袁容嗯了一声,开车窗透气。夏季夜晚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扑进车厢,街边的景色迅速掠过,他突然开口:“过来多久了?”
“一年多了。”接话的是开车的梁涛,袁容从A市唯一带到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