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门上敲了敲,过了会里头传来动静。
“谁?”
“是我。”袁容开口。
门帘哗啦啦卷上去一半,从里头探出个脑袋,“袁哥,进来。”
这人叫“八鸽”,道上没几个不认识他,靠卖消息为生。
他俩结识说来有些滋味。
当初在火车站意外搭把手,那被砍青年过了几天找过来,说要认袁容这个人。
袁容顺手一帮,帮出场交情来。八鸽话不多,做事一板一眼,手里消息倒是可靠且快,这一年给袁容省了不少力。有时忙完来这坐坐,是他私下不多的消遣。
八鸽趿拉着拖鞋表情悠哉:“没收拾,有些乱。”袁容跟着绕过几台荒废已久的游戏机下到地下室。
推开门里头俨然是个射击房。靶杆,护目镜,白光下的墙面上整齐罗列着各型号枪支,和整排的子弹。
两人熟门熟路,拿枪装弹。
八鸽歪了下头:“这几个月在外面跑手有点生,袁哥,让着我点。”
套上消音器,几声沉闷的声响后胜负已分。
八鸽枪法不赖,子弹颗颗上靶,挨着红心。他瞥了下隔壁,眼里生出佩服。袁容的靶看上去只一个枪眼,实际上却是8发连打出来的。
“袁哥,最近又练了?”
“偶尔。”
八鸽摘下耳塞,走到架子最底层翻出个盒子:“试试,才搞来的新玩意。”
打开是把灰色的手枪,很小巧,看着其貌不扬。袁容握了握,很贴手感。他拿着开了一枪,就定住了。
射速惊人,穿透力极强,用于近距离攻击估计能枪枪致命。他之前没见过这型号,一时摸不透。
袁容看了八鸽一眼,对方衔着烟,笑得意味深长:“袁哥,最近南边的风有点大,你不凑凑热闹?”
海市已是边境,南边只有一个地方,Z国。
点到即止,八鸽不再开口。
袁容知道这是对方在递消息,看眼手里的枪道了声谢。
第九十章 下(1)
袁容回到家的时候天全黑了。他径直走到书房,从抽屉里拿出套精巧的工具,对着枪捣鼓了几下。
灰色枪身拆开,零件齐齐码了一桌。一灯如豆,男人神情很专注,视线落在击发装置上的螺旋形凹槽上。凹槽连着膛线,袁容用手掰了几下,眼里渐渐明朗。这个设计很少见,不仅能保证精度,也能激发射速。
不知过了多久,他熄灭灯,走到窗边抽烟。
天鹰现在的实力虽然不容小觑,但相较于海市另一家制枪大头,工艺上还是稍有些劣势。如果这枪的设计能为天鹰所有,在海市的根子会更牢靠些。
月色从落地窗探进来,落在黑木桌的那把枪上。
“什么来头。”
第二天,天鹰的场子里,周扬瞥了眼桌上的东西。
“八鸽那的。”
“看着精巧。什么门道?”
“击发装置工艺少见。”
“成,让老姜看看。”
老姜这一年多仍负责天鹰地下工厂,对枪很行。
周扬说完,把枪扔进抽屉不再看一眼。
“那个抠门老八肯送你这个,看来是认你的,就没透点其他的?”
“南边有动静。”
周扬挑挑眉:“哪来的风?”
“不清楚。”
“查查,别让这风绕着咱去别的地方落脚了。”
海市门生多有自己的情报网,监控着邻国往来的交易通道,里面都是些蝇营狗苟,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被有心者所用。
八鸽到底是个生意人,不会透太多,肯放点风已经是交情。袁容在情报网上摸索了阵,注意到几笔生意,动静不大很容易被忽视,流向却都是在Z国。他耐心盯了两天,也只摸了个大概,圈不出具体买家。
能做到这样密不透风,抛开对方谨慎之余,来头更是不小。
他提了几箱钱往八鸽那又跑了一趟。这回很有用,没几天到消息——Z国,K集团。
周扬看着买方资料,抬了抬手里的烟:“大单子,跑一趟。”
袁容没耽搁当晚就去了Z国。
这趟却不轻松。他贸然去底细不透,周旋几天对方也只打发了个小喽啰出来应付,始终不肯露盘子,就这么被晾着了。
这种生意讲究合路子,路子能对上,自然好接触,而天鹰在Z国人脉还没垒起来,吃闭门羹不稀奇。
袁容倒不急躁,这情况要么是时机没到要么是他们已经预设了交易方。眼看没多少进展,他暂时返程,打算观观风向再做行动。
警方这段时间很忙,上头下了指令,针对东区猖獗已久的地下非法盈利场所展开专项打击。
郑学一行全警出动,每晚大街小巷赌场夜店一家家突击,连着扫了一礼拜,原本歌舞升平的红灯街被封了个七零八落,人气冷了一半。
这天收队已过凌晨,集合汇报完大家就地散了。夜幕低垂,夏季的风难得凉爽,郑学顺道插进城中村。
拐个弯,熙熙攘攘。
海市这地是个神奇的存在,褪去那些狼藉纷乱,城市的背面仍夹着这样温暖的一条街。
夜市正酣,街边热腾腾的食物氤氲着雾气,掺着暖黄色的光晕充满人间烟火味。他顺着摊位穿过人流,在家卤味推车前看见个人。
这人乍看没什么特别,只是体格壮,郑学扫了一眼:脚上穿着军靴。再抬头视线定在他接卤味的手腕上,那里盘亘着一条红蛇纹身,心下一惊。
郑学抿紧唇看那家伙拿了东西往街外走,拨开人群尾随上去。一出街市,对方原本慢悠悠的步子陡然急促,一会功夫已经要冲出巷口。
郑学抬脚猛追,连奔了几条街。人声渐少,灯火零星,等回神才发现已经偏离闹市,身陷一条漆黑的巷子里,前后都见不着人。
这地方前几年因为黑帮械斗死过人,百姓心里忌讳几乎没人敢来。
黑直的小巷寂静异常,穿堂风吹得人汗毛直耸,郑学走了几步,踩到个废易拉罐发出割裂般的嘎吱声。
越走越不对味,职业的警觉让他不敢再贸然向前,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如芒在背。
他停下,慢慢后退出巷子。
这时,身后猛地传来错综的脚步声,一团黑影朝他扑上来,郑学侧闪了下,随着“砰”一声闷响,刺鼻的气味窜进空气里。
几乎瞬间郑学就感到眼睛废了,喉咙跟着干涩发紧。
催泪弹!
他东倒西歪勉强避开,听着脚步声跑远,克制不住地蜷起身子流泪咳嗽。过了会,竟又捕捉到细微的响动。
有人在靠近。
“谁?!”
郑学惊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没人应他。
他拳头捏到发白,太静了,都能听见胸腔的鼓噪声。眼睛不能视物,对周围的一切如坠云端,唯有耳朵格外灵敏。
那脚步听见他说话明显停了会,又朝这边走来。
郑学站在那,汗水顺着额头滑下,等待。
对方落在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神经上。
就在来人近身的一瞬,他凭着判断一拳挥了出去。
——击空了!
正力图紧跟一拳却被钳住脖颈,一个猛力,来人双臂环上来制住他的挣动把他禁锢在怀里,两人踉跄着跌撞在墙根。
“是我。”
第九十章 下(2)
“是我。”
急促的呼吸打在耳边,郑学身子猛地僵滞:“袁...”
”跟我走。”
郑学被扶上车,一条沾湿的帕子覆上了他眼睛。
“躺会。住哪?”
车子缓慢前行,无人说话,只有午夜的风声让人恍惚。到了地方郑学试着睁眼,还是畏光流泪,但勉强可以看东西。他侧过脸,发现袁容在驾驶位上望他:“好些了?”
“没事。”郑学笑着道了谢,他没问袁容怎么会出现在那,只觉得此时此刻有种久违的平静。
“上去吧。”袁容再次开口。
郑学点点头没说什么推门上楼,他爬了两层,顺着窗口望下去。清冷月光下袁容的车还停在那,郑学的手蜷了蜷,顺势在黑漆漆的楼道坐下点了支烟。
车厢内袁容握着方向盘迟迟没动,目光不经意扫向那些未亮起的窗户。过了会听见响动,有人在敲车窗。他降下半格,郑学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诚恳:
“上去坐会么?”
郑学把人引进门打算摁灯,就被袁容止住。
“先别见强光。家里有药吗?”
他顿了顿:“茶几下面。”
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光亮,袁容拿出眼药水走近。
“我自己来就成。”郑学下意识要避开。
“别动。”黑暗里,袁容的脸凑得很近,声音却不带情绪,例行公事般。郑学只好妥协,感受着手指轻微的碰触,身子不觉有些僵硬。距离太近,连呼吸的温度都能感知,他眼睛颤了颤,冰凉的药水滴进去。
郑学侧侧脑袋:“没什么事了。”
仔细擦干他眼角残余的药液,袁容手若有似无地轻蹭过眉眼:“闭会。”处理完开了灯,他打量起这房子。
郑学住的是警局分的临时宿舍,还是那种单身汉老楼。进门就一个大通间几样简单家具,卧室客厅连着,旁边隔出个小厨房搭着卫生间。前任还有些杂货没搬走仍堆在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