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会,郑学蹲下身认真看他:“真的愿意?”
宝石声音闷闷地,“你...来看我吗?”
“当然。”郑学抬手拍了拍宝石,却摸到一手湿冷。他皱皱眉:“怎么来的?”
“坐车。”
“哪来的钱?”
“借的。”
“跟谁?我替你还上。"
几秒的静默,宝石眼神闪烁:“不用,我先走了。”
郑学拽住他胳膊,面色严肃地捞进怀里:“跟我进屋。”
宝石窝在他手臂中,冰块一样。
这么冷的天,这小子怕是从福利院走了2个多小时过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认得路。
“今晚睡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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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警局拘留室的门再次打开,只是这次进来的不是看守所的警官而是邵天柏。
他手里拿着几摞资料。
“周扬,袁容,出来。”
一张纸铺到面前,赫然写着“释放通知书”。警方证据不足只得放了这两人,头目里只扣下有确凿证据的几个。
袁容疑惑地看了邵天柏一眼。
邵天柏面色淡淡,没再提那晚的谈话,开口简明扼要:“一人一张,在这边写。”
周扬在旁边哧了一声,巴拉着头发坐下。被审了几天,他胡子拉碴,人没显颓倒更精神了。
“怎么填。”这个老油条装嫩,一点不含糊。
邵天柏点着空白处示意:“姓名。”
“周扬。”
“填。”
周扬低头刷刷写了会放下笔。
龙飞凤舞的一张表,鬼打架的字。
“行吗。”
邵天柏微皱着眉点点头。
“能走了?”
周扬起身眼也没抬,经过旁边警员时,也不知道对谁说:“叫我扬哥也行。”
邵天柏不悦,“领他们出去。”
周扬脸上波澜不惊,笔直穿过警局大厅,扬长而去。
邵天柏看着手上那张纸,额角抽了抽,夹进档案袋。
走出警局刚下午五点,阳光的温度已开始被冷风稀释。
两人避开人群,闷头折进巷道。
“你脸色差,这点阵仗就吓住了?”周扬沿着蜿蜒的小道往里走,头也不回。
“没睡好。”袁容没否认。
“也是,那帮条子专拣晚上磨人。”
“这次咱俩算是让人提着直接扔油锅。不知道怎么进去的,也不知道怎么出来的。”周扬冷哼一声,“我在天鹰十年,就这么被溜着爽。”
短暂的沉默后,袁容开口,“龙卧浅滩等海潮。”
周扬打量他,袁容,他摸不透。
“你还沉得住气?”
“苟且偷生而已。”
“袁容,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有人说过。”
“你我的联手,还算数吗?”
袁容顿了顿:“嗯。”
“你想活命,我能保你。”周扬斜睨他一眼,不知从哪摸出根烟:“我要上位,你要垫着我。”
“好。”
“不过,”周扬猛吸了口:“能罩你,我也能废了你。清楚?”
“明白。”
“我会向上头提你。”周扬丢了烟头,踩了踩:“回去等着。”
袁容走出巷子,太阳坠到了高楼后。
正值下班高峰,城市的傍晚逐渐沸腾。
置身人潮他被推着走,擦肩而过的人脸上稍显疲惫,更多却带着生动的雀跃。
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目的地——是某扇随时打开的门,或一盏灯。
那不曾有过的生活的温度,在此刻沉甸甸、热腾腾地焦灼着他。似乎触手可及。
“我想和你有个家,想拉着你在太阳下走走。"
袁容定在那,回头望了眼。逼仄的楼宇间突地折出一缕耀眼的残阳。
他绷紧的唇角松了松,向奔涌的十字路口走去。
风愈加凛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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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街之隔,郑学的车默默跟着。他望着怔在人群中的那道身影,紧了紧方向盘。
袁容脸上带着某种迷失,与川流不息的人流格格不入。
郑学想靠近,想过去把人裹进自己的外套里。
横亘在两人间的车流却像无声的浪,掩着袁容的身影轻轻一侧就消失了。他终于按捺不住推门出去,狂奔几步却生生刹住。
一辆车横插到袁容面前。车窗摇下,郑行笑得温和:“我捎你。”
眼睁睁看着郑行的车开走。
郑学退回车里,觉得五脏都纠结在一起,手指无意识地攀上手机。
郑行车开出没几步,车载电话响起来,屏幕上跃出的“郑学”两个字让车厢的空气微妙。他顿了几秒不动声色开了免提,旁若无人似的。
袁容像看到了屏幕,又像只是盯着空调出风口,脸上没有情绪。
“是我,你在哪?”郑行开口。
那边没人应,几秒后挂断了。
无声的沉默像个欲言又止的句号。
第八十五章 下
郑行的车一路平稳,车厢里因为郑学那通电话变得有些沉默。
拐过一道弯,车流渐少。
“对了,上次托我查的事,半道线索断了。”郑行开口。
“怎么说?”
“那子弹多是境外野路军用的。这种势力背景错综,成员多外国大党比如黑羽党或三口组之类踢下来的人,全是些亡命徒。”
“本想顺藤摸瓜但信息几乎被堵死,锁定不了更具体的方向,这还是卖人情得到的。忙没帮上,倒给了忠告,境外势力难测碰不得,查不到多半也是有人刻意不想透风。”
袁容听完没说话。天鹰的底细现在露出的不过冰山一角。
“多谢。”
“客气。不过,和看不见的人较量,你岂不是麻烦?”
袁容摇头,“我有打算。”
郑行皱眉:“有怀疑对象么?”
袁容顿了下:“天鹰。我怀疑是内部的。”
“他们不想留你?”
“大概。”
“打算怎么办?”
“回去。”
“但如果子弹是冲着你来的,那你处境堪忧。”
“嗯。”
“值吗?”
“我没什么退路。要么爬上去,要么丢命。”
“为什么不活得稳妥点?”
袁容没回答。
寒风顺着窗缝灌进来吹皱单薄的衬衣,他却浑然不觉得冷。瞥向窗外,车子正驶上跨江大桥,天高日远,前阵子呆的码头就在桥下,转瞬被抛在车后缩成越来越小的一个点。
他思绪浮浮沉沉,残阳被远山分得零星,透过车窗落下一块窄小的光带。
像某个圣诞夜时映了满身的烟火。
郑行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如果你能出来,来事务所,我可以给你提供职位。”
车子下了桥,却不是去向他的住处,袁容这才觉得郑行出现得讨巧。
郑行像看出他的疑惑:“就不拐弯抹脚了。原本打算在你住院期间安排,想想还是尊重你的想法。”说着递过张房卡:“地方是朋友的,象征性收点租金,应该和你目前住的价格差不多。”
袁容没接,“不用。”
“知道你会这样。”郑行笑笑,“那小子不让我告诉你,但这是他的意思。”
说话间,车辆驶入一处高档住宅区,停在一栋公寓楼前。
“不必我说,你俩现在的情况有多敏感。你那里人杂,利弊自己权衡。”
郑行已经熄火开门,袁容被请出去。
“上去看看再决定。”
他将房卡抛出,发动车子。最后瞥了后视镜里的人一眼,匆匆离开。
袁容面上没有情绪,他在楼下站了会,望了眼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环境。把卡揣进口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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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学开着车漫无目的。夜色渐浓,他脑子乱糟糟的,体内冲撞着各种情绪,有些心灰意冷。
不该上前。甚至不该再妄想什么。
他们之间横亘的黑白,就像颗滚烫的子弹。扎在胸腔,一呼一吸都彻心彻骨地疼。
情爱面前,他不过俗人一个。
该付出代价的是他,可赔上的筹码是他的兄弟。
袁容与他像两条平行线,强行相交后两败俱伤。现在,只是退回彼此的轨迹。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愤恨。
穿上警服,他们就是宿敌。
他无法对袁容的身份置若罔闻,背弃那些因自己而永远离开的兄弟去再次走近他。
停止不了的负罪感在心里煎熬着。
他知道,还有些东西不能放弃。
还有些事在等他赔上所有去搏,余生已无路可退。
一道强光伴着尖锐的刹车声迎面而来,他突然惊醒猛打方向盘,车子一路冲进小巷后戛然而止。
郑学伏在方向盘上浸出一身冷汗,好半天抬手摁亮车顶灯,像是撞到了什么。
一盒东西散落下来。
他愣怔地看了一会,喉咙发紧。车座上散落着很多瓶盖,装它们的木盒子翻倒在地,是张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