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为 (粱京)

　　你错在不该遇见林行休……不该遇见林行休……不该遇见……
　　这句话穿进他耳朵里，像是有回声一般，在他脑海里荡漾，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已经数不尽这是第几次哭了。
　　“我原本是不想说的，既然都来了，那就说吧……你知道林行休有过自闭症，可现在他不止有自闭症，又多了一个抑郁症。”
　　方川的话音落下，明明很小的声音，在陆西畴听来却像是在他耳边大喊，他把酒杯猛地放下，力气太大，在他手中碎了 。
　　“抑郁症？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是不是我爸也收买你了，让你来劝我死心……”陆西畴笑说，可他是心虚的，他表面嘴角扯的多高，内心就有多支离破碎。
　　隔壁桌刚刚发生了一点“小事故”，女人把钥匙推向他面前的男人，争吵了几句，然后就走了。男人把钥匙抓进掌心，贴在了胸口。
　　男人朝着钢琴的老人走去，扯了扯领带，在钢琴前坐下了。老人跟小提琴说了句什么，见他点头，表情非常自然的变得严肃。
　　钢琴前奏响起，小提琴适时地附和进去，陆西畴听到直视着钢琴前的男人。
　　这首曲子是《A time for us》，有次陆西畴在琴房练习时，为了给林行休炫技——他也会弹钢琴。钢琴上的谱子就是这个，他不是很喜欢，林行休却在他弹完最后一个音符问他这是什么曲子。
　　方川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现实就是现实，你的选择只有面对和逃避。他敲了敲桌面，把陆西畴拉回现实：“你得去面对真相，林行休现在瘦的已经不成样子了。”
　　这句话戳着他的心口，突然觉得不对，问：“怎么可能？我爸找了阿姨给他做饭的。”
　　他真的没想到，有些事根本出乎他的意料。
　　“有饭他就会吃吗？”方川觉得有些可笑，百无聊赖地看了眼时间说：“他这个样子，不是我那天想看到的，也不是你所期待的，这就是现实，我明天还有课，先走了。”
　　钢琴前的男人起身，给了老人一些消费就消失在了门外，方川穿上外套，提醒道：“别喝太多，没人送你回家。”
　　“我可以去看林行休吗？”陆西畴明知故问，他当然不可以，如果去了久违了陆烊的条约，他这样只是在找个理由罢了。
　　方川揉揉眉心笑道：“你问我算什么？去不去随你，但我还是觉得你不要再去了，对你俩都没好处，特别是林行休……走了。”
　　所谓人走茶凉。陆西畴在餐厅里坐到很晚，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林行休，为什么林行休有被抑郁症缠身？
　　最后一瓶喝完，还算是清醒，让他想起林行休喝醉时的情形，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他抱着头笑着哭着，直到服务生提醒他大洋时间快到了。
　　能打车说明还有理智。
　　疗养院在郊区的一个山丘上，应该是全市最高档的一个，一切都很正常，唯一林行休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郊区外的温度比市区低了几度，风却吹的人安详。林行休穿着家居服披着外套，站在花园里，他时常这样，这里可以看见B612的方向，那里说不定还残留着陆西畴的气息。
　　疗养院里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年轻一点人屈指可数，就算是白天也很少有人走动，他们有的身体瘫痪，有的昏迷不醒，只能呆在病床上。
　　林行休看着手里的谱子，是那天问陆西畴要的。
　　罗密欧与朱丽叶虽然是悲剧，但万物随自然，物竞天择，一切都有它生存的规律。
　　他日常就坐在那里发呆，看着有人来探望这里的病人，他多么希望陆西畴也能来看他，就算隔着高大的铁门匆匆一眼。
　　有一个外国的护士经常问他，为什么总看向窗外，林行休都会用英语说：“我在等一个人回来。”
　　他走进疗养院的墙，伸手摸着冰冷的墙壁，他不知道另一边，他等的那个人，也伸着摸着墙，无声哭泣。
　　陆西畴看着眼前墙，冰冷，甚者让他哆嗦。林行休现在已经睡觉了吗？他恨不得破墙而入。
　　他真的太想林行休了，如果可以重来，他绝对不再去“招惹”林行休，就在林行休不远不近处，看着他，保护着他。
　　手上的腕表，是陆西畴送他的，表带是黑色的，电子表盘刻着陆西畴的名字。手表到整点会报时，他有时听到整点的提示，总会想某天这个点儿，他正和陆西畴做什么事。
　　陆西畴觉得自己在幻听，他肯定是太想林行休，才会幻听电子表的整点报时，也许是别人呢。
　　月光为他照路，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走下去，从静谧回到喧嚣的市区，陆西畴蹲下路灯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拳。
　　房间里的窗帘又拉开了，林行休蹩眉把窗帘拉紧，一点光都不让他泄进来。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他呆在房间里，又开始讨厌光，甚至害怕光。
　　床头的桌子上摆满了药物，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每一个药的名字他都记得，英文的他也会试着翻译出来，期中有一瓶安眠药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
　　他看不懂，也懒得去搜索引擎上翻译，干脆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昼夜。他觉得安眠药对他来说，就像昼夜一般，现在他已经分不出白天还是黑夜，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水壶里的水已经凉透了，林行休把药分出三份，每一份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的药丸，他现在就像一个吞药机器，在嘴里药，他已经分不出是甜是苦。
　　手表整点提示又响了，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林行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陆烊给他请的私人医生叮嘱他，每天晚上睡觉要尝试着不依靠药物进入睡眠，林行休一次也没做到过。
　　这对他来说，已经靠药物维持的习惯，就像瘾君子一般，想戒掉很难。他倒了一杯凉开水，看着掌心里的药丸，蹩眉吞了下去，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这次故意多吃了几粒，可能以后就再有不用靠药物维持了，直到他进入梦乡里，嘴角也是微微上扬。
作者有话要说：　　《A time for us》是1968年《罗密欧与朱丽叶》电影同名插曲。
很nice，我初二时单曲循环！

　　☆、第五十章

　　早餐的氛围很压抑，只有张姨走动的声音，这个情况已经维持快一个月了，几乎是从两人分开到和陆烊签合约就一直是这样。
　　刘允坐在桌前，面前的粥已经凉了，阳光照在她头上，暴露出几根白发。陆西畴宿醉这个点还能起床吃早饭，生怕惹怒了陆烊，万一再把林行休送出国。
　　他到昨天还天真的以为，林行休的伤痊愈后就能回学校了，方川给他说的那些话，他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现在“林行休”这三个字，就像敏感词汇。
　　陆西畴喝着粥，低声问陆烊：“林行休什么时候出院？”
　　刘允和陆烊几乎同时抬头看向陆西畴。陆烊却是绕有兴致地看着陆西畴：“这跟你没关系吧？”
　　陆烊跟他提起过，给林行休重新做了检查，他签了条约后像发了疯一样学习，这事早就忘了。如果不是方川跟他提及，他到现在还自以为是心中所想那样。
　　“他的病历给我看看。”陆西畴说。他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想知道所谓的真相。他不敢相信陆烊是这样的冷血，会对一个外人做那么绝。
　　原本早餐就不太和谐，现在陆西畴又提林行休，硝烟再次弥漫，刘允咳嗽了一声劝陆烊：“这次西畴应该考的不错，给他看看就算是奖励了。”
　　“哼，他又不是小学生，考的好坏取决于他自己。”陆烊冷声道。
　　瓷勺碰到碗底发出碰撞声，像是无意，陆西畴说：“看一眼会……”看一眼会死吗？只要有关林行休的，他总会失控。
　　陆烊大致猜出陆西畴要说什么，放下了报纸朝书房走去。偌大的房子里，气压瞬间降到零点。刘允扶额看着陆烊的背影，她想不通陆烊这么的固执。
　　“上来。”陆烊站在二楼说，然后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陆西畴从那天起就开始排斥书房，这个地方堪比地狱，让他很难受。
　　他一声不吭地跟上去，实在不行就住校吧，陆西畴想。
　　“自己看。”陆烊头也不抬地看着文件，跟站在面前的陆西畴说。陆烊太淡定了，染发膏他根本在他爸脸上察觉不到什么。
　　又是一个透明的收纳袋，陆西畴看着医院的标志，和封面上的文字，他确定是林行休的，他下一秒想扔下袋子推门出去。
　　他这是在逃避，硬着头皮打开了第一页，还是上一次的“老病历”，就在他认定方川在骗他时，最后明显有一张较厚的卡纸，明显是在提醒，这是两份分开的病历。
　　书房里没开暖气，陆西畴的指尖发凉，他在心底祈祷——都是假的。可白纸黑字都摆在他面前，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是他不敢接受。
　　他用指腹反复摩擦着“抑郁症”三个加粗加黑的宋体字，怎么也擦不掉。
　　“你看，他的病又重了。”陆烊仿佛心情非常愉快，十指交叉地看着陆西畴。林行休有抑郁症他也很意外，但意外只是一秒钟，一闪而过，其余的只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