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住在隔壁一栋房,和我们紧挨着,闲来无事便会来看看我们。
郑青云看着我笑,手指无意识地点在门槛上,发出沉闷低哑的响声。
我不想纠正郑青云对我的称呼,不想让他只喊我“哥”,哪怕每一次他这样喊我时我都会心里一颤,但我从不抗拒,没有人会抗拒和煦的微笑在心上奔腾而过踏出的哒哒马蹄声。
他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对我说:“房东睡下了,我不想把他们吵醒,要不我们出去买水?”
“我们”两个字听起来很舒服,可我像是天生贱骨头,偏要挑一条硌人的路走。
“你提的要求,你去买,”我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彻底断了我们两个人的水源,“或者,我们两个石头剪刀布,输了的去买。”
郑青云看了我一眼,低下头摇了摇脑袋,嘴角挂着一丝浅笑:“算了,我去就我去。”
“不行,”我突然站起来,拉住他的袖子,说,“公平一点,又不是买你一个人的水。”
郑青云半眯着的眼睛好像把一个别扭的我看穿了,我心虚地偏了偏脑袋,松开扯着他衣袖的手,强装镇定地说:“或者你定规矩。”
我有点懊恼,懊恼自己怎么说了那么多蠢话。如果在郑青云提出一起去买水的时候就一口答应,哪里来的那么多麻烦事,他又怎么会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磨砂石一般的沙哑。
世上有许多事,总是越描越黑,越说越乱。
“看不出来,你年纪比我大,童心比我纯,”郑青云打趣道,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直起身子伸出手,“来吧,一决胜负。”
我被他轻松的语气逗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幼稚的?”
“是,”他倒是毫不避讳,“有一说一,如果你不说你的年龄,我会猜你是刚毕业的高中生。”
郑青云喜欢用最平常的语气说最让人匪夷所思的话,这不能怪他,他像是天生具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本领,丢了一颗石子在别人心里,溅起涟漪阵阵,肇事者却毫无知觉。
我们比了六次也没比出胜负,愣愣地看着对方。我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郑青云无奈地说:“我们上辈子估计真是孪生兄弟,想法都是一样的。”
行,老夫老妻变成了孪生兄弟。
他一句话又把我惹慌了,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我为什么慌,那点欣喜和纠结混在一起成为特殊的情绪,炸毁了我的语言中枢。
“那……换个比法?”我提议道。
“行,”郑青云痛快地答应,手插在裤兜里,黑色的瞳孔里灯光跳跃,“你看我,我看你,谁先笑谁输。”
说实话,他话音刚落我就挺想笑的,但看着他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我的神经也不由自主地绷了起来。
像是晚霞在他眼睛的天空里燃烧殆尽,悄悄退了场,夜晚的繁星探出头,眼白是一弯月亮,中间有个巨大的漩涡,将我整个人卷进黑洞,时间的齿轮骤然停滞,明与暗的界限变得模糊。
突然一阵笑声把我拽出来,我回过神,看见面前的郑青云埋下头低低地笑,说:“我认输了,不玩了。”
我诧异地问:“你提的规则,怎么反而自己那么禁不住?”
他抬起眼,黑色的眼睫是两只栖息在树叶上的蝴蝶:“我看着你的眼睛,觉得你瞳孔里照出的我太滑稽了,实在忍不住。”
我心有余悸,却有点失落。我像个溺水者在他的眼睛里出不去,他却能泰然自若地来往,顺便轻松随意地调侃自己。
但我没空把这些想法放在心尖上,郑青云的笑是春风,我站在春风里,一刻也不想分神。
“行了,我去买水,你就躲在这里享受吧。”郑青云走出我的房间,瘦高的身影融入漆黑的夜色。
我跟着他走到大门口,他关门时回头看见我,扬了扬眉:“怎么,你想和我一起去?”
并不是,我只是有所期待,期待他走到半路突然和我撒个娇,逼着我和他一起出门,那我肯定会比现在高兴一万倍。
但他不会这样做,我也不会将这种酸涩的想法宣之于口。
“没有,”我连忙否认,退后一步,说,“我只是想提醒你,记得多买两瓶。”
郑青云站在门外,脚下踩着一汪月亮泉,说:“知道了,外面冷,你回去吧。”
我望着郑青云远去的背影,总觉得他会突然回头,于是轻轻关上了门。我不想他看见我傻愣愣站在门口看他走路,不然我的心理年龄在他那里又要再减个五。
我知道他没有多想,他的笑容一直明朗,没有防备。可我不得不提防自己,小心翼翼把自己困在包围圈里,干什么都战战兢兢,千万别一不小心露了馅。
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
暗恋使人别扭
第17章
“你也是一片,在我胸口颤动的小叶子,生命之风将你吹送至此。”
——巴勃罗.聂鲁达
我和郑青云在丽江待了八九天,连房东都觉得惊奇,不由得问我们这里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我解释说因为我病了几日,所以脚程慢了些。郑青云站在我身旁笑而不语,像商场里摆的只会笑不会动的新年玩偶。
我们在搭伙前说的那句“走到哪儿玩到哪儿”真的变成了现实,我没问明天该去哪里,郑青云也不问我,仿佛这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但其实并不是。
九月了,我们从夏天走到了秋天。
郑青云又拉着我去逛了一次丽江古城,他喜欢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寻宝者,逍遥散人一般在迷宫一样的古城里闲逛,寻找他的宝贝——最好吃的鲜花饼。
可惜这次他铩羽而归,兴致缺缺地对我说:“这几家很有名,全国都有名,但都不怎么样。”
我手里还拿着在店里试吃的牙签:“这几家是很大的连锁店了,我都吃过几次。”
郑青云摊手:“一大股香精防腐剂的味道,花的香味都被盖住了,满嘴糖的粘腻味。”
我说:“你是经常呆在花圃里的人,挑得不行,这些饼的保质期多久你没看见,不加防腐剂等着烂掉?”
郑青云摇摇头,一路唉声叹气地和我回了民宿。
中午阳光太毒,生机勃勃的草木都能被晒得奄奄一息,我还不如它们有生机活力,很有自知之明地躲在房里,用睡觉来消磨这段难熬的时光。
梦见郑青云一个人在巷子里乱逛,我变成一个透明人缀在他身后,看见他又走到了第一次买鲜花饼的古镇铺子里,坐在藤椅上,一边吃鲜花饼一边晒太阳,连咀嚼声都那么清晰。
我伸出手碰他的脸,透明的指尖堪堪碰到他的脸颊便停了,站在阴影里好好端详了他一番。
后来有恃无恐,干脆两只手都贴上他的脸,起了坏心思,光明正大地抢了他手里的饼,看他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我靠得离他近极了,近到他的呼吸声是均匀还是急促我都一清二楚。
我想吻下去,对着他沾了饼屑的柔软嘴唇。
可是我不敢,哪怕这是在梦里,哪怕梦的操控者是我。
梦醒之后,空气里仿佛还有鲜花饼的清香味。我推开门,外面太阳小了些,郑青云坐在院子里,身处屋檐下的阴影中,举着手机对着屏幕讲话。
我绕到他身后,烧了壶水,泡了两杯茶。郑青云脚步极缓地围着长桌走圈,走到我身边时,朝我挑了挑右边眉毛,算是午睡醒来的问候。
我勾唇笑了笑,也没说话。
“舅舅,我马上就要开学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手机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棉花糖似的,软糯糯的,不是刻意捏着嗓子造出来的矫情声音。
我放下水壶,抬头看了眼郑青云。
他说过他有一个十二岁的外甥女,按年纪推算,现在开学应该是要读初一了。
郑青云一拍脑袋:“糟了,舅舅忘了宁宁要开学了,”露出个为难的眼神,“怎么办,宁宁原谅舅舅?”
女声咯咯地笑:“算咯算咯,有爸爸送宁宁上学,小舅舅记得在外面玩得开心!”
真是一家人,笑声都相似,高兴起来就像铃铛被风吹得乱摇,声音止也止不住。
电话那头又说话了:“舅舅,家里的红薯干没了,我想偷偷带到学校去的,结果一块都没找着了。”
郑青云停下脚,沉吟须臾,说:“我去老家弄一点回来,国庆节的时候给你。”
后来他们又接着说了许多,泡好茶后,我特地挑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给郑青云和他外甥女私人空间。
我想起我离开成都去上海读大学时,我妈工作忙没送我,我便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在学校安顿,整理行李时才发现我妈做的辣酱没带上。
我在电话里把这事告诉我妈,一个星期后就收到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包裹,里面装了十多瓶我妈做的辣酱。最下面还压了张纸条:“儿子,家里的存货都在这儿了,你妈我不得不过一段时间的清淡养生日子了。”
离开家的时候我没哭,看到那张纸条后眼眶却红了。
郑青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走到我身边坐下,说:“我外甥女,要开学了,抱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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