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郑山雨哥哥吧?”小老头——刘主任,眯着一双鼠眼生硬地开口,“这孩子…平时也不错,虽然偶有闯祸,但是态度还算端正。我是真没想到他能躲在废教室抽烟,被老师抓个现行还狡辩顶嘴,高三的学生了,马上成年了,这点事都不懂吗?马上就要高考了,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让你们……”
郑齐舟把郑山雨拽了过来,蹩眉快速地上下扫了他一眼,确认他似乎没有被老师怎么样,然后清冷地对刘主任说:“您先等等。”刘主任一噎,就听郑齐舟居然一脸严肃地问郑山雨:“告诉哥哥你狡辩什么了?”
“哥…”郑山雨有点委屈地耷拉着脑袋俯视他,“我没抽烟。”
“睁眼说瞎话,那满地的烟头不是你们抽的?被王老师发现的时候你手里夹着的不是烟头?小小年纪谎话连篇,长大了……”
“……”郑齐舟不耐地皱了皱眉,声音愈冷,“我说了等等。”
刘主任估计也是没见过这么不客气的家长,目瞪口呆连生气都忘了。
“……是实话?”
“是,”郑山雨似乎更委屈了,“哥,我说什么你都信对吗?”
“……”郑齐舟安抚似地捏了捏他的后颈,眼中有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怜惜,这才转过来不卑不亢地对刘主任说,“我也觉得我家孩子不会抽烟,您能调一下监控吗?”
“你…”刘主任指点着他半天说不出来什么,着实没想到家长孩子还能一块儿不懂事,“行啊,我这里有监控。”
郑山雨在郑齐舟看不见的地方瞥了一眼另两个学生,微微眯起眼睛,做了个“谢了”的口型。
你这也太好了吧!这是什么神仙家长!柠檬精的两对眼神射了过来。
“下次别托我们帮你演这种戏!”
“都是朋友,帮个忙而已嘛。”
无声的对话,除了三个学生无人知晓。
另外两个学生家长姗姗来迟,进门就点头哈腰地不停道歉,并表示回家一定严加管教,不揍个半死不罢休。刘主任的受伤的小心脏得到了虚荣感的满足,心情开朗了许多,和几个家长互相吹捧一通,送走了学生和家长后,再重新端起主任架子处理这两个“不懂事”。
郑齐舟以一个维护的姿态单手揽着郑山雨,两个人大方地杵在电脑桌旁,大有“不查清楚就不走”的架势,把刘主任刚熄下去的一点火又燎了起来。
鼓弄了一阵,屏幕上开始播放三个人进去废教室到被抓包的全过程,结果三人拆了一包烟,竟然一口也没吸,全是点找了后抓在手里,烧一会儿就踩灭。
刘主任也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神经病行为,顿时尴尬得脸色更绿。
郑齐舟也很奇怪这是在干什么,不过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果然孩子还没有学坏。
“哥,我没说谎,你知道我从来不对你说谎。”郑山雨低声道。
“你们……”
“您看到了,他没抽烟。不过翘课的事我会好好教育他,劳烦老师费心了。希望下次可以调查清楚再通知家长。”郑齐舟打断了刘主任的话,冲他客气一点头,揽着郑山雨就往外走。
“等、等一下!烧烟烧着玩的行为就不恶劣吗?弄得烟熏火燎,万一引起火灾了呢?哪个正常孩子干得出这种事,这是什么有病的癖好……”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郑齐舟冷笑一声,“恶劣是恶劣,我会教好他的。但是我家孩子没病,你作为老师,请把德育双全、为人师表诠释好,嘴里别那么不干不净。”
郑齐舟开着车,载着在副驾驶玩手机的郑山雨,没内心复杂难言,没看到郑山雨舒展的眉心和带笑的眼尾。
刘主任说的有错吗?确实是没有的。
批评的有错吗?也是没有的。
但是即使别人是对的,他也半点容不得。
他不分原因,不分场合地护短。
郑齐舟不接受别人替他管教弟弟,也不会容忍其他任何人说他弟弟的行为“有病”,他脑子里一直绷一根着弦。
郑齐舟在一家游戏开发公司做高管,平时其实事务挺多的,但是为了准时准点回家照顾弟弟,他总是抓紧一切在公司的时间投入工作中。他总觉得郑山雨在这样破碎的家庭长大,他就必须给他充足的陪伴和呵护,好让他没有对在普通家庭能得到的东西的缺失。
有一次和一个还算熟悉的同事合作,剩了点收尾工作。他不想加班,急着赶回去给郑山雨做饭,就难得带了同事回家吃饭。
桌上是简单却足够温馨的菜肴,同事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十分健谈又活泼,拉着他闲谈甚欢。郑齐舟看了眼表,对旁边一直沉默盯着他们两人的郑山雨嘱咐:“山雨,去盛汤。”
十三岁的郑山雨眼睫颤了颤,听话地起身去了厨房。
同事余光瞥着他的身影没入了厨房,突然话风一转,嗓音压低,凑到郑齐舟身前:“郑哥,你弟弟他是不是……我说话你别生气啊,我听公司里老前辈说你们同父异母,他妈妈是个…我看着这孩子好像也有点…他们都热心肠,挺替你操心的,说是以后找对象都不好找。咱们公司几个年轻女员工,比如我姐,都挺中意你的,就是有所顾虑才…反正也只是半个亲生的,你没义务带着个拖油瓶………”
啪,郑齐舟把筷子撂在了桌子上。
“年纪不大,心肠挺热?”郑齐舟轻笑一声,“你明示暗示谁有病?谁是拖油瓶?”
“不是,郑哥你别生气啊…”
“背后嚼舌,恶不恶心?”郑齐舟霎地起身,手下粗暴地拎起同事,毫不客气地向玄关推攘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弟弟没病,他好得很。我们兄弟俩生活丰裕美满。吃饭就不留你了,烂舌根吃不饱吗?”
郑齐舟一贯待人疏远却谦和,小同事哪里见过这样的他,直到被重重甩上的门隔在了屋外都是一副被吓傻的表情。
“……哥?”郑山雨从厨房探头巴望,眨了眨眼睛。
“……”郑齐舟闭了闭眼,压抑着狂盛的怒意,低声道,“没事,过来吃饭。”
“那个人走了?……哥,我不喜欢他,我只想跟你一起吃饭。”
“嗯。”郑齐舟怜爱地揉了揉他的头顶,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但他能怎么办?只能隐晦地给弟弟夹着菜,温声道,“什么事也没有,我们吃饭。”
你什么事也没有,你很好,没有人比你更好。
郑齐舟全部的牵念,全部的柔软都在郑山雨的身上。
他没看到低着头的弟弟眼里闪过的杀意。
那个人……叫他哥哥“郑哥”。
天知道那张口无遮拦的破嘴“甜腻”地叫着“哥”的时候,他有多想冲上去撕烂了它。
哥哥不知道。
还好他不知道。
“山雨。”郑齐舟稳稳地在路口停下等灯,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却开口喊了一声副驾驶的少年。
“你为什么……”总做这些出格的事,大胆地越界后却又迅速地退了回去,无辜又可恨。
“哥,”郑山雨锁上手机,扭过头来直视他,认真地说,“我想你了,我想你来看看我。”
“……”郑齐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每天回家都能看见我。无论是老师还是哥哥,你都要学着体谅一下大人工作……”
“哥。”郑山雨固执地摇了摇头,依旧用纯粹而炽热,盯得郑齐舟脸颊莫名发烫的眼神凝视着他,“我就是突然想你了。”
“……听话,你该懂点事了。”
“我不懂。”郑山雨故意拖着长音,半开玩笑地说,“我想见你嘛。”
少年的嗓音那么软,却能洞穿他的整颗心脏。
他不得不承认,纵使清楚地知道这样不好,这样不对,只要郑山雨一个电话,他也会风雨无阻地抵达他的身边,就只因为一句“想你”,他的工作,他的其余生活琐碎,都是那么的黯淡无光。
就像现在,郑山雨从容不迫地站在他面前,即使卫衣衣领被他抓在手里,还能笑眯眯地理所当然撒娇道:“哥,我想你。”
“这两个月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时间退回到半个小时前,郑齐舟接到郑山雨的电话后,黑着脸赶到机场接他。
就在昨天,郑山雨大学开学不到两个月的昨天,他收到老师的通知,郑山雨被遣回家停课反思。
郑齐舟一路上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从停车场到家门玄关一直难得快步走在前面,落下郑山雨好远。
郑山雨却看不出来他心情不佳似的,一路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他狠狠甩上门,满脑子都是让这小混蛋吃点冷风长长脑子吧。
“哥,哥……”郑山雨含笑的小嗓音在门外响起,隔着门的声音闷闷的。
他怎么可能没有钥匙,只是觉得这样的哥哥实在可爱得过分了。
“……”郑齐舟额角的青筋直跳,他鞋子都没顾上换,定定地站在玄关平复着气息。
“哥?开门好不好。”
“……”
“好冷的。”十月末的天气已经微凉。
“……”他的手在他悬崖勒马前几乎碰到了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