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楼,阳台落地窗敞开着,他拿了小坐垫坐在窗前的地板上,玻璃杯里棕黄色的酒液轻微晃动,仔细想想,高三那年和那个人其实还有过联系。
“姥姥,今天有电话吗?”放学回来,唐萍进屋换衣服,陈延青径直去了厨房,老太太在给他们热晚餐,嘴里道,“牵网线的来过电话,说明儿下午来。”
“别的没有了?”
“没有。”
陈延青怏怏的往房间去,刚进房间电话就响了,唐萍手还没碰到,话筒便被陈延青拎走了。
“喂,我是陈延青!”
那头默了默,“不会一直在等我电话吧?”
“那怎么可能?”伏城的声音传到耳朵,陈延青一颗心怦怦直跳,只好用高亢的语气来抵御,“你真能掐点儿的,我刚回来。”
“我知道,”那头说,“还有一个月高考,紧张么?”
唐萍听出来谁的电话,抿着嘴去厨房了,陈延青这才靠在了柜台上,平复了声音说,“有一点,你呢?”
“没什么感觉,”说完,那头起了些嘈杂声,陈延青把听筒往耳朵上摁了摁,才听得他说,“考试加油,考到哪所学校,记得告诉我,先挂了,这里有点事。”
“哦,好,诶伏城……喂?”
电话传来忙音,陈延青缓缓将听话筒放回了原位。
那就是最后一通电话,在他参加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高考结束后陈延青再打过去,就再也打不通了。
对面楼的光线逐渐聚焦,陈延青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高考一结束伏明翰就被调回了省重点,让他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日子里像精神病一样在心里控诉着那场分别,而那个难熬的暑期,段霄洺和庄岩没回来,袁野人在旅途,射箭俱乐部门店转让,唐萍和杨向安领了证,找了个小饭店宴请两方宾客,为什么整个雁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覆灭了伏城存在过的一切痕迹,为什么生活为每个人铺上了一条热闹的轨道,唯独他自己在这片热闹里孤独的不像话。
第二天上午,陈延青买了盆君子兰,打车去了春江路,本科毕业后,庄岩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又找家里借钱开了家花店,过了一年就把家里的钱还清了,之后带着段霄洺从出租屋搬来了春江路这边的高级公寓。
到今天,段霄洺的心脏手术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庄岩勒令他休息,店里招了店长去照顾。
开门的是段霄洺,看见陈延青后吐了下舌头,庄岩的声音很快跟来了,“你要是总把吃药当玩笑,我真的要把段妈请过来住几天了!”
陈延青歪过头,挤出一个微笑,“你要不要这么凶?”
“回来了?”庄岩见了他,一愣,走到段霄洺身后,“进来吧别杵着了。”
“好嘞。”说完带上门换了鞋,进去后又毫不客气的坐进了沙发里。
段霄洺抱着他买的君子兰去了阳台,那上头几乎摆满了,大半都是陈延青送的,摆好后进来才说,“不能再买了,真的放不下。”
“放不下就拿去店里卖了吧,价钱抬高点,我就当一回慈善批发商。”
“行,回头分你点成。”
庄岩倒来了果茶,坐下时说,“真舍得卖阳台能堆那么些?”
“好啦,”段霄洺放下语调,柔声道,“别生气了,想想中午吃什么,陈延青的胃可别在香港熬坏了。”
陈延青便噙着笑点点头,听见庄岩说,“我去超市踅摸踅摸得了。”
等庄岩出了门,陈延青才起身挪到段霄洺身边,又附过去,将耳朵轻轻贴在了他胸口,段霄洺的手落到他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头发。
过了会儿,陈延青一乐,“跳的挺带劲啊。”
“嗯,托你的福,它卖力工作着。”
陈延青又接着听,静默了许久,才说,“我见到伏城了。”
段霄洺没怎么意外,只是问,“他怎么样?”
“好像,还不错。”
“你呢?”
“我,不太好,”陈延青抬了些身子,将头枕在他肩头,“我没跟他搭话,”说完又道,“我还是很想他。”
八年,人和人在距离和时间的搅和里,不知不觉就走散了,而这些年的陈延青,段霄洺是看在眼里的,他偏头压了压他的脑袋,轻声问,“还能再见到他么?”
“不知道呀,”陈延青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算了,顺其自然吧。”
段霄洺也研究过,他后来觉得陈延青那不是固执,不是偏执,也不是不甘心,只是人家心里那扇门就是与伏城等比例画出的轮廓,别的人根本走不过,所以他一直就不忍心叫他尝试着接纳其他人。
庄岩忙活的时候,陈延青和段霄洺看了一部喜剧电影,他每次来都这样欺负庄岩,使唤来使唤去,觉得次次都能把‘庄岩配不上段霄洺’这件事消化那么一点点。
吃过饭,陈延青打算走了,只让段霄洺送到门口,而后去电梯口等电梯。
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的时候,他也恍惚了,不知道是不是提到那个人太多次而出现了幻觉,还是段霄洺的那个‘还会见到他么’的问题在作祟。
当伏城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他脚下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直到伏城身边那个人问——
“不进来吗?”
陈延青才在混乱中,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
他贴着门站,那二人站在他身后,他觉得后脑勺一阵阵发麻,像芒刺不断的刮擦着后背。
楼层不高,但一分一秒都很漫长,陈延青尽力不让自己动弹,只听身后的人在说,“哥,这两天你开我车吧,我回学校也用不上。”
“嗯。”
“你要真决定回江北来常驻,我再在这小区给你物色房子。”
“好。”
叮!
电梯到了一楼,门徐徐打开,陈延青深呼吸了一口,随后迈开腿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阳光很是刺眼,那是他男朋友吧,陈延青想,昨晚还在一起吃饭,今天又一同出现,做再多的心理建设好像也没什么用,那毕竟是伏城,没有他陈延青,也会有别的A,B或者C。
“陈延青?”
陈延青在这个声音里停下来,片刻后,脚步声临近,直抵后背,那人说,“真巧,又见面了。”
第51章 老同学
“嗯,又见面了。”
陈延青回身的时候脸上挂着清淡的笑意,两人对视着,伏城有一会儿才接话,“来看朋友?”
“段霄洺住这儿。”陈延青简明的说。
“你们,都在江北呢?”伏城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说话时另一只手摸了下鼻子。
陈延青觉得他这个习惯不好,尽管他长高了些,整个人看起来笔挺又藏不住英气,这样的小动作还是会让他误以为伏城有些紧张,他不应该紧张。
短暂的游离后,陈延青告诉他,“离家近。”
“还好吗,这两年?”
“一直都挺好的,”说完,看向他身后,“你朋友呢?”
“去车库开车了,晚上要不要去喝点东西?”
好,或者现在去喝也行,这样的想法在陈延青脑海里一闪而过,出口的却是,“下次吧,我还有事。”
车子从地库开出来,绕了一圈,停在俩人附近,副驾驶车窗降下来,开车的人喊了声,“走了,哥!”
陈延青便撤了一步,说,“再见。”
没有听到他的回话,陈延青慢慢往小区门口走,那辆黑色奥迪也缓缓从他身边驶过,最后留下一个转向灯光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车子汇入车流,瞿孝棠抽空瞧了副驾驶上的人一眼,“认识啊?”
伏城点了下头,片刻后,跟他说,“这两天帮我看看房吧。”
“这么急?”
“香港那边没什么事了,来江北住两年。”
住两天和住两年区别还是很大的,听着感觉这决定太轻易,瞿孝棠空张了下嘴,最后说了个‘好’字。
晚上,陈延青找了家酒吧,从段霄洺那回去后他睡了整整一下午,醒来时突然觉得家里寂静的可怕,那一刻很需要一个吵闹的环境,来让他排遣出心里那点糟粕。
现实和想象之间的鸿沟叫人忍不住的难过,就是我无数次想像过你现在的生活,可当我亲眼看见的时候又无比的失落,失落于你其实过的很顺,而我以为你偶尔也会想起我。
“眼光不错,干嘛偏偏找个江北的……”
几杯酒下肚,陈延青趴在吧台上,拿指腹摩挲着杯口,“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酒保在擦杯子,听着他的问题,左右看了一圈,才问,“先生,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陈延青带着点怒意反问,“你不会觉得我酒量不好吧?”
“哦,没有,您需要热水么?”
“不用!”啪一声,陈延青拍着桌面直起身子,“刚那酒再来一打!”
约摸一小时后,酒保从吧台里走出来,先是扶住了坐在吧椅上不省人事的人,接着拿过他的手机,用他的手解了锁屏,打开通讯录后又傻住了,里头竟是一个联系人都没有,唯独通话记录里有一串号码,他挑了个最近有多次通话的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