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挣扎并没有持续很久,也就是一两秒的功夫,徐霁雨狠下心来,大声叫了一句,“陈泊锦。”
陈泊锦的肩膀动了动,脚步却没停下来的意思,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声音。徐霁雨此时也顾不上丢人,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于是紧闭着眼睛,提高了音量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快午休的走廊里没什么人,零星的几个学生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再若有所思地看向陈泊锦。似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陈泊锦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迈开长腿在他面前站定。
“走不了了?”
“我,刚刚,脚麻了......”
“可是我是来给你上药的。”
徐霁雨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垂得越来越低,从陈泊锦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发顶,和脖子上细小的绒毛,他刚才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我觉得,你的脸,还是要上药的。”
徐霁雨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脸蛋,陈泊锦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看到鼓溜溜的脸蛋,像他儿时吃过一次的糯米团子,陈泊锦忍住想要上去戳一下的冲动,狼狈地别开视线。
“那就快点。”
“啊?哦,好!”
陈泊锦说话真是隐晦,他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起来这大概是陈泊锦第一次没有拒绝自己,徐霁雨想到这儿,就开心地眯起了眼睛,拽着陈泊锦的衣袖道,
“去椅子上,我给你上药,嘶......”
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早把坐麻了的双腿抛在了脑后,此时熟悉的酸痛感袭来,徐霁雨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像个皱皮包子。
“坐这儿,在这儿上。”
陈泊锦扶住徐霁雨的胳膊,把着他的腰慢慢坐在了地上,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下来,背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壁。徐霁雨的呼吸一窒,这大概是陈泊锦和他之间第一次的肢体接触,虽然陈泊锦的动作称不上温柔,可扶着他胳膊的手臂却始终小心翼翼,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翘起了嘴角。
“我会轻轻的,不会疼的。”
徐霁雨掏出怀里的东西,拿出根棉签均匀地蘸上药水,声音轻柔地像个哄小孩的幼儿园教师。
陈泊锦却似乎并不受用,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快点。”
湿润的棉签搽在伤口上并不疼,只是那细细密密的触感有些异样,混着徐霁雨温热甜腻的呼吸,还有那双亮晶晶的圆眼睛,像片近在咫尺的羽毛,落在脸上麻酥酥的。这感觉不太对,陈泊锦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口鼓动,差一点就要像浪潮似地冲出胸膛,徐霁雨真是让人讨厌,陈泊锦闭上眼睛,努力不让他进入自己的视线。
“我总出现在你面前,你很烦吧。”
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徐霁雨一边把冰块包在纱布里轻轻覆在陈泊锦的右脸,一边闷闷地开口。
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应,徐霁雨也不气馁,接着小声说话,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
“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伤......我不会欺负你,也没有什么圣母心,我只是......”徐霁雨说着说着觉得有点难为情,尤其是当你倾诉的对方是块冰山。徐霁雨抬起头,却装上了陈泊锦晦暗不明的眼眸,似乎在盯着他沉思。
“只是什么?”
陈泊锦的声音很低,是少年变声期后特带的那种淡淡的沙哑,隔着五公分的距离,听起来更是悦耳。
“只是想跟你做朋友。”
徐霁雨选了个折中的说法,做朋友至少不会错吧?陈泊锦听了他的话,歪过头盯着他的眼睛,那眼神很有压迫感,像是能直直看到他心底,索性他并没反驳,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似乎徐霁雨想跟他做朋友这件事与他无关。
“其实,我想过给你三个机会的,”徐霁雨心虚地低头,似乎在和朋友细数自己的心路历程,没人搭腔,他也能自己说下去,“第一次你没看我,第二次你赶我走,我就想,第三次你要是还不理我,我就......”
“你就怎么?”
徐霁雨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倒是陈泊锦似乎来了兴趣,挑着眉问他。
“我就,再接再厉呗。”
带着寒气的冰块敷在脸上的一瞬间,陈泊锦听见了这样一句话,他转过头直视徐霁雨的眼睛,却发现那双眼睛笑得像一座弯弯的桥,陈泊锦失了神,他觉得徐霁雨一定是小时候被糖水浸过,不然怎么会这么.......他说不出来形容词,只觉得心里像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过,有点新鲜,又有点恼怒。
他也给了徐霁雨三次机会,陈泊锦想。第一次自己没理,第二次自己放过了他,第三次他像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浑然不知落尽了猎人的陷阱,自己不打算放过他,这是他自找的。
第10章
徐霁雨很久没有和人聊得这样投机,原来眼前这个叫秦逸的男孩不过二十岁,正在国外上大二,只不过暑期放假回国,就被家里人赶来应付陈远行的生日宴会。秦逸很擅言辞,讲故事的时候声情并茂,他讲自己和伙伴在澳洲的盘山公路冒着雷雨开着车飞驰,徐霁雨听着听着就入了迷。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雨刷都挡不干净的那种,但是我们一车人就是很兴奋,车厢里放着摇滚,我们都觉得自己的生命会永远停留在那条公路上。”
“真羡慕你们。”
徐霁雨真诚地说。他这话是发自肺腑,高中毕业后他考进了音乐学院,过着最普通的大学生活,没任何波澜,也没有留下这样难忘的经历,一时有些艳羡。
“不用羡慕我,有机会可以一起出去啊,国内还有好多地方我没去过呢。”
秦逸的邀请也是带着孩子气的,像幼儿园新认识的小朋友邀请你去春游一样。徐霁雨淡笑着点头,刚想说“好”,却在视线落到秦逸背后的身影上时,嘴角逐渐僵硬。
徐霁雨没说话,陈泊锦也一样沉默,只是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让人难以忽视。秦逸似乎也感觉到了背后那道目光强烈的存在感,转过身看到冷着脸的陌生男人,忍不住愣了一下。虽然脸摆得很臭,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浑身散发着的气质让人很有压迫感,尤其是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种冷冰冰的不屑和敌意再明显不过。
雄性的好胜心被挑起,秦逸饶有兴味地回过头看了徐霁雨一眼,笑着冲他开口,“那就这么定好了,我约你的话可不许放鸽子。”
秦逸说这话时语气轻松,徐霁雨却觉得头皮发麻,艰难地抬起视线,冲秦逸点点头。
“他平时很忙,可能没什么时间。”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泊锦突然开口,秦逸和徐霁雨皆是一震,陈泊锦的目光注视着徐霁雨,口气不容置喙,“回家。”
这话里的语气已经暧昧得很明显,分明是在告诉秦逸,徐霁雨已经是他陈泊锦的人,秦逸只不过是徐霁雨刚认识几个小时的陌生人,时间到了,就该结束这种莫名其妙的缘分,也不该有下次。秦逸了然地笑笑,调皮地向徐霁雨眨了眨眼,小声说,“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完就礼貌地转身离开,只剩下徐霁雨和陈泊锦两个人对着空气沉默,谁都没有先开口,陈泊锦的眼底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墨色,似乎在酝酿着风暴,徐霁雨无暇去理,太多时候,他已经习惯了和陈泊锦缠绵,亲吻,习惯到差点忘了他们真正的关系。可陈泊锦一直记得很清楚,清楚到让人难过。
陈泊锦跟他说“回家”,可是他们之间从来不曾有家。徐霁雨的脸上泛起苦笑,怎么遮掩都掩盖不住。陈泊锦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几分钟之前,还对着别人笑得一脸灿烂,可对着自己,竟然连装也装不出来。
陈泊锦拉过徐霁雨的手腕,似乎根本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拽着他往自己车子的方向走,徐霁雨只是低头看着那只手,居然也会觉得心酸,这双手在床上极富温柔,给他编造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梦境,在现实中却每时每刻都在撕扯着他,提醒他保持清醒。
手指毫无规律地敲打在方向盘上,陈泊锦没有启动车子,只是目视着前方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徐霁雨最喜欢在他开车的时候偷瞄他,这张脸他在心里描摹过无数次,他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找到高挺的眉骨,英挺的鼻梁,和那双没有温度的狭长眼睛。
“那个人是谁?”
沉默良久,陈泊锦终于开口,虽然是毫无道理的质问。
“只是刚认识的朋友。”
“刚认识的朋友?你交朋友还真是容易。”
徐霁雨从陈泊锦的语气里听出了讽刺,难得不悦地拧起眉,方才的委屈还没消散,他实在不理解陈泊锦这股无名火从何而来,他没像往常那样撒个娇哄人,而是用同样的语气道,
“交朋友是我的自由,容不容易是我说了算。”徐霁雨嘴巴笨,难得说出这样一长串话,“你没有立场干涉我交朋友的方式,也没资格。”
陈泊锦转过头,死死盯着徐霁雨的脸,沉默了几秒后一字一顿地开口,像是把字掰开嚼碎一样,“我,没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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