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刑地 (谢一)

　　但她转念想了一下便释怀了，周唯一的逆向标记技术进入研发终极阶段，真的很忙，有临时突发状况要进行封闭实验也是很有可能的。于是她挂断。从通讯簿里找到“干妈”，给阮筠拨了过去。
　　阮筠很快就接通了，因为是小公主主动致电，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宝贝，在华国的生活怎么样？”
　　梁右京被她的情绪感染了，也轻松起来，说“很好”，然后又问：“妈妈，我阿爸呢？我给他打电话，但是被接入了语音信箱，可是他做实验都没有告诉我。”
　　“哦，临时有一个进程出了一点小问题，他带队亲自去处理了，现在整个小组都在四级隔离区，大概还需要一周时间，”阮筠的回答毫无破绽，这是她早就同周唯一商量好的说辞，“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很危险的实验，只是做一个小小的错误修正。”
　　梁右京“哦”了一声，并未起疑。
　　阮筠转移话题：“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会开心的。”
　　她顿了几秒，先忍不住笑了一下，“等周博士从隔离区出来，米国这边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到时周博士和我会一同回华国。”
　　梁右京闲置的正在拨弄毛绒玩偶的手顿了顿，语气里有一点惊讶：“真的？”她不敢相信的反问。
　　阮筠肯定的答：“真的。”
　　梁右京倏然坐起来，把脑海中有关梁栩文的事瞬间抛之脑后，只记得周唯一要回国这件事。暗自高兴了片刻后，她才愉快的说：“那太好了，我等你和阿爸回来。”
　　阮筠在那头也静了一秒，温和的说了声“好”。


第8章
　　因为周唯一不日回国，这天晚上，梁右京做了个好梦，一觉安稳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司机送她和韩言希上学。韩言希没太有什么精神，穿校服外套的动作慢吞吞的，眼皮无精打采的垂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闭上，然后静立在原地睡过去。梁右京从他手里接过书包，替他背着，微微弯下腰去看他的脸，有点担忧的问：“不舒服吗？”韩言希的反应慢半拍，思维像是糊住了，好一会儿才打通关节似的，抬头看她，然后缓慢的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有点困。”韩言希说完，打了个哈欠。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管宁时隔七年终于又怀孕了，护着腰从客厅跟过来，伸手在儿子的额头上摸了摸，温度正常，“要不要姆父替你请个假，你今天在家休息一天？”
　　韩言希往后退一点，额头离开了管宁温热的手心，做了一组深呼吸，强打起精神，勉强的笑了笑，说“不用了”，怕管宁不放心，赶紧推搡着梁右京出了门。
　　经过一个礼拜的磨合，梁右京渐渐适应了在新学校的生活，但因为年纪小智商太高，同班同学对她畏惧而疏远。
　　不过她本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对那些正常年龄的儿童普遍喜爱的事物都不太感冒，如果此时有人能跟她讨论周唯一研发的类信息素置换系统是如何操作的、置换的信息素有什么类别、分别都是什么等级，想必她就很有话说。但问题是，这种生物工程领域的问题研究，已经远远超出小学生的知识和认知范畴，对于普通小学生而言，纯属是无聊的大人要操心的无聊的事情，离孩子的世界十分遥远，它或许在科学和社会两大领域都造成了震动式的影响，但在孩子的世界里，实在是不足以让他们对此产生什么真情实感。
　　于是梁右京没有像周唯一设想的那样，在新环境里交到关系不错的新朋友。
　　她独来独往。
　　上午两节课结束后，是四十分钟的自由活动大课间，梁右京做了两道题，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早晨时韩言希沉默无力的样子。她拿着笔在座位上发了一会儿呆，还是收起了书本，下楼去三年级所在的楼层找韩言希。
　　教室里的学生趁着大课间都跑光了，仅剩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正讨论最近电视上热播的一部言情剧，叽叽喳喳笑声不断，韩言希趴在课桌上蔫蔫的，脸颊枕在小臂上，半睁着眼睛，手指不知道在课桌上画着什么。梁右京敲了敲门，所有人都抬头看她，梁右京轻咳一声，指了指韩言希的方向，然后走到韩言希的课桌旁。
　　韩言希坐起来看她，眼神中充满了疑问，“你怎么过来了？”他问。
　　梁右京蹲下去，用额头去碰他的额头，两个人的肌肤都温温热热，贴在一起几秒钟。
　　韩言希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抿紧了嘴唇，脸有点发红，“你……你干什么呀？”他整个人僵住了，说话磕磕绊绊，“我、我没……我没发烧。”
　　“知道。”梁右京说。她的脸慢慢在韩言希的眼前远离，方才被放大在瞳孔里的五官恢复了原来的比例。梁右京看着他，皱着眉，站起来朝他勾勾手，“走，去医务室。”
　　韩言希愣了一下，想说不用，但他向来说不过梁右京，从小到大，梁右京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比他有主意。
　　拿了病例，梁右京去药房的窗口取药，韩言希捧着一次性纸杯，坐在走廊的长廊上等她。坐了一小会儿，梁右京提着一只医用塑料袋回来了，从里面拿出两板胶囊和一盒颗粒冲剂，放在韩言希身边的空位上。
　　她俯身拿过他的杯子，问他：“水凉了么？”
　　韩言希点了点头，转头去拿那盒冲剂。
　　梁右京快他一步，先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包，然后另一只手端着杯子，说她去兑一点热水。
　　“我自己去吧。”韩言希站起来。
　　梁右京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一压，很淡的说：“你坐好，在这儿等我。”
　　韩言希张了张嘴，可能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慢慢又坐回去了。
　　充好了冲剂，梁右京又倒了一杯新的白水，一并端了过来。韩言希坐在那里，背靠着校医院的墙，有点打瞌睡。
　　医生说他近期或许要进入分化期，所以会嗜睡，过两天或许还会发热，都属于正常现象，还叮嘱他在分化期内要远离较强的信息素刺激，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都不行，建议在分化期到来前，让监护人带他去医院开具医用信息素隔离贴，以保证稳定度过分化期，让腺体正常发育。
　　就着冲剂喝完了胶囊，梁右京又递过白水让他漱口，韩言希全部喝完，把两只纸杯摞在一起，准备去楼梯口的垃圾箱里扔掉。
　　两个人从校医院出来，缓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经过操场的时候，韩言希停下了脚步，看着梁右京说：“我想在外面待一会儿，不想回教室。”
　　梁右京侧头看他一眼，然后又看看操场旁边的看台，伸手一指，说：“那我们去那边坐。”
　　韩言希顿了一下，先抬脚往那边走。
　　梁右京看了他的背影几秒钟，跟上了他。
　　穿过塑胶跑道，韩言希忽然叫了一声梁右京的名字，声音不大，情绪也不高。
　　梁右京觉得他今天是有话想说的，于是侧了侧头看着他，应了一声，但没有说别的话。
　　韩言希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的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隔了很久才小声说：“右京，你说我会不会分化成omega？”
　　梁右京挑了挑眉，想了想，才反问道：“不知道，你有什么感觉吗？你不喜欢omega？”
　　韩言希抿着唇，很小幅度的摇头。
　　梁右京拿不准他摇头是因为分化期内有感应，还是因为不想成为omega，于是问他：“你在想什么，可以跟我说说。”
　　韩言希没有马上说话，他的脚步顿住了，过了片刻，才抬起头，看着梁右京的脸。“我不是不喜欢omega，我觉得分化成什么性别都好，但是……”话到了嘴边，又有点说不下去，皱起了眉，不知道对什么不满。
　　梁右京很有耐心的等着。
　　“我只是觉得，我爸或许希望韩家长子是个alpha.”半晌儿，韩言希看着梁右京说，“我最近跟着爸爸和姆父去了很多世家场合，那些大家族的长子几乎都是alpha，而不是alpha的孩子，看上去也很好，但并不会被长辈带着社交。”
　　梁右京听完，没说话，她盯着韩言希的脸，看了片刻，才说：“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韩言希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别开了眼睛，没做声了。
　　梁右京是个天生的alpha，她从周唯一的肚子里被剖出来的时候，产房里就被浓重的高等级alpha信息素覆盖了，信息素净化器足足开了一整夜，才把那股冷冽料峭的雪覆盖松木，掺杂着一点乳香糅合岩兰草的气息净化掉。
　　她从小沾了这种天生分化的便宜，无论是智力还是体能，都远远优于同龄人，发育也比同龄人要早得多。她是一颗丢到沙土里也无法掩盖光芒的钻石，所以尽管她瞬间就明白了韩言希对自己未来第二性别的担忧，但也没有足够的立场去给他灌一些无用鸡汤，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梁右京才有点犹豫的小心说：“alpha和omega确实存在很明显的个体差异，但并不是表现在智力上，就算你真的分化成了omega，你也继承了舅舅们很优秀的基因，你会比很多alpha都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