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什么打击比告诉他周唯一要永远离开他更让他心慌。
周唯一不能死。
他是梁栩文的一根骨。
梁栩文想,人的身上有很多根骨头,周唯一可以是其中随便的一根,断了或没了或许会痛,但到这一秒他才知道,周唯一不知什么时候融入了他的脊骨中。而脊梁骨是不可或缺的。
四个小时后,周唯一浑身被插满了管子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韩皓宇第一时间去通知管宁,梁栩文和阮筠凑上前去,询问周唯一的情况。
周唯一被放置在低温休眠仓里,舱门上的液晶屏幕详细列出了他的各项身体指标,梁栩文低头看了一眼,所有的数字都是红色的,对比起后面的绿色数字所代表的参考标准,实在是触目惊心。
宋雍叹了口气,在休眠仓上按了一个键,舱门上的某一处自动收进去,露出下面的透明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清里面躺着的周唯一的脸,梁栩文难以克制的手都发起抖来。
周唯一安静的躺在里面,眼睛松弛的闭着,他的眼眶有点微微凹陷,颧骨有点突出,只是抢救了四个小时而已,他已经尽显病容。
梁栩文把手指贴在玻璃上,想摸摸周唯一的脸,可是这一块玻璃像是把他们隔开了千山万重。
傍晚还在他怀里哭着说爱他的人,此刻毫无生气的躺在他面前。这种所有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第一次让梁栩文感到极端的无措。他的心尖都在发颤。
梁右京听不懂他们说的专业术语,目不斜视地跟着休眠仓去了病房,但周唯一被送进了无菌隔离监护室,里面进出的医生穿着无菌服,梁右京只能踮着脚趴在病房外的窗户上往里看。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的嘴唇无声地动着,茫然无措的叫着“阿爸”。
宋雍早在这半个月里同阮筠详细研究了周唯一的病例,他带梁栩文和阮筠到自己办公室,摘下医用口罩,神色复杂的看了梁栩文一眼。静了几秒,他对梁栩文说:“周博士这些年透支了太多,腺体基本上已经全盘崩坏了,我们采用的抢救方法很保守,和他之前使用休眠仓延缓疼痛的方法是一样的,现在就是强行在拖时间,如果一直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方案,周博士支撑不过几天了。”
梁栩文的背绷得很直,他眯起了眼,一瞬间瞳孔骤缩,他咬紧了后槽牙,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我的信息素。”
阮筠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凉凉说道:“你想清楚了吗?这可不是简单提取一两次就能结束的,人在一定时间内分泌的信息素有限,即使你是最顶级的alpha——”
“——我说,”梁栩文强硬的打断她,目光定定的直视宋雍,“用我的信息素。”
“我不能让他再离开我身边一次。”梁栩文说,“宋教授,您之前告诉我,您和阮筠考虑过用我的信息素来尝试作为周唯一治疗的方案,那么现在这种方法,具体可行吗?有没有治愈的把握?”
宋雍和阮筠交换了一下目光。方案理论上可行,但实操在世界范围内还是头一回,他不能保证结果,只好说:“我会连夜同我的团队完善方案,但总长,出于医疗告知义务,我还是要告诉你,对于周博士的治疗在医学上并无先例,我们只能量力而行。”
走到周唯一监控病房的时候,阮筠把梁栩文拦在了楼梯拐角处。她神色木然的看着梁栩文,面露疲惫,她站在他面前低声说:“管宁和右京可能不想见到你,你最好等他们走了之后再去看唯唯。”梁栩文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破天荒的听从了她的意见,漠然地站着没有动。
过了很久,他才转过头,看了看阮筠,问道:“你早知道他病了,病得很重,是吗?”
阮筠静了两秒,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她顿了一下,抬头同梁栩文对视,开口承认说:“我知道,但我答应了唯唯,替他保密。”
梁栩文没什么反应。沉默少时,他才筋疲力倦的开口:“你还替他瞒着我什么?”
阮筠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隔了半分钟,她看着监控病房的方向,反问道:“很多事。但是栩文哥,你现在知道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唯唯在你心里有几分重量?我告诉你这些,你会感到一点心痛吗?唯唯心里想要的东西,你给得了他吗?如果你做不到,那么你知道了这些,只会让唯唯变得更卑微,对他而言是一种残忍罢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就是因为明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从未对你有过多的奢求,他在回国前同我说,他只是想在自己临死前再见你一面,这样他就满足了。”
梁栩文轻蹙眉头,好似有些迟疑,像忖量了一番。但他的忡怔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他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说给阮筠还是说给自己,他道:“他说爱我,说了很多遍。我那时看出他或许还想说别的话,但他没有说。他一直在哭,只是在说爱我。”
阮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也委顿下去。
默了片刻,梁栩文对阮筠说:“都告诉我吧,这些年的关于唯唯的一切。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阮筠收回思绪,静静地看了梁栩文几秒,才说“好”。
管宁像是非常不想让梁栩文再靠近周唯一,他晚上直接拜托韩皓宇在周唯一的病房旁边开了个空病房,自己住了进去,反正再过两个月他也要到预产期,就当提前住进来习惯一下。翌日一早他就去周唯一病房门口看他,医生说每天可以允许亲人进去探视二十分钟,但只能进去一两人,且必须穿无菌隔离服。管宁想也不想说自己和梁右京进去。
梁栩文避开了他们,同时也放弃了进去看周唯一的机会,因为他的疏忽导致他的唯唯现在昏迷不醒,他不想再同管宁起冲突,于是只能暂时退让。
他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二十分钟很快就到了,他在管宁和梁右京出来前提前离开了。站在楼梯角落,他看见里面走出来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眼圈都红红的。
他忽然想,唯唯真的很不负责任,他把最重要的事情瞒着不说,根本想象不到爱着他的人得知真相后要怎么面对。他自己眼睛一闭随便躺在哪里,把世界关在外面,所以听不见世界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不停哭泣。
又站了一会儿,他下了楼,驱车离开医院。他和阮筠昨晚约好今天白天在西山陵园见面,阮筠说所有的事情她会当着陵园里某个人的面全部都告诉他。
西山陵园里住着一个阮筠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人,那个人永远鲜活的活在阮筠的记忆里,梁栩文大约明白了阮筠这么多年无私帮助周唯一的原因,现在想想,周唯一的遭遇实在同容逾太像了。
阮筠从周唯一身上看见了容逾的影子。
她把对容逾的愧疚弥补在了周唯一的身上。
天气像所有人的心情一样阴沉,梁栩文到达陵园的时候,天空暗的像要下雨。
阮筠穿着一件素黑的连衣裙,手里抱着一捧白百合,看上去等他很久了。梁栩文走到她面前,两个人的目光都看着那捧花,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少时,阮筠先开口,她转了个身,对梁栩文说:“我们进去吧。”
陵园里很静,清明节已过,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两个穿过一片墓碑,走到了一处更加幽静的所在。那里的墓碑比别处的要大些,陵墓的面积也更宽阔,墓碑上是一张保护的很好的照片,上面的女人维持着生前最灿烂的笑脸。
阮筠蹲在碑前,把花正正的放好,抬手在女人的眉眼处摸了摸,她轻轻的说:“容容,我又来看你了。”
忽然吹来一阵微风,带着一点清凉,阮筠的头发被吹起来一点,她笑了笑,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了,她伸手在空气里抓了一下,尽力笑着说:“你知道我来看你了,是吗?”
容逾还是用最甜美的笑容对着她。
梁栩文别过脸去,没有出言打扰她,也不催促。阮筠对着墓碑说了一小会话,终于站起来面对他。
隔了几秒,她对梁栩文说:“你还记得我家容逾是怎么死的么?”
梁栩文是转过头来,同她对视着,说“记得”。
容逾死于孕中期“缺乏必要A信息素综合紊乱症”导致的多器官不可逆式衰竭,人连同那个成型的孩子,一并死在了手术台上。
第33章
八年前,梁、阮两家联姻,场面空前的盛大。
婚礼后,在双方长辈的强烈要求下,梁栩文只好带着阮筠去国外“度蜜月”,实际上,梁栩文把阮筠带到了一个他在南半球私人购买的海岛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听,准备在这里把为期一个月的假期消磨完。
登岛的时候,阮筠看了看四周丛林般的环境,问梁栩文:“这就是你半年前买来准备送爱人的礼物?”
梁栩文在听到“爱人”两个字时神色有一瞬间的怔然,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而是先行一步带路,切换了话题:“车子已经在等我们了,这一个月你不必担心受到外人干扰,你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自行屏蔽一切电子设备,谁有异议让他直接来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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