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我说:“你……你在国外的时候,是自己做饭吧?”
他点头。我说:“挺好。一个人在外面,能有口热饭吃。”
“也不能经常炒或者炸东西的,”他说,“舍友会有意见。”
我会意地点点头,听见他说:“路怀,给我讲讲你大学的事情好不好。”
“我?”我顿了顿,笑着说,“我讲什么啊,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他说。
我想了想说:“说我大二那年吧,那年中秋节听说有流星,大家都跑去广场上看星星,还有人把铺盖卷都搬到广场上去了,我和我室友对着一个红色的飞过去的星星许了半天愿,后来才知道那是特么红眼飞机。”
我们俩笑了一下。那年的流星留给我最强烈的心情就是刻骨的孤独,现在想想却已经很空旷了,只是那时候,周围越热闹就越让我想起他。
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在那些落落寡合的光阴里我只是想我们是不是相遇得太早了,如果在大学遇见,结局会不会好一些。我们可以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参加无聊的社团,一起夜跑,一起做我那时候一个人做的事。
旧游无处不堪寻。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低着头,犹豫着问我:“那你,大学里有没有遇见过……喜欢你的人啊。”
他默默地补了一句:“你也喜欢的。”
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的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不必回答了,唐书禾的眼神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眨了眨眼睛,然后默默地走到我身后,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能感觉到他把脸贴在我的后背上,我闭了闭眼睛,转过头,去看玻璃上映出的一双人影,那所有弃我而去的昨日和接踵而来的今朝。
我不闪躲也没有回应地站在那儿,感觉到他逐渐收紧的颤抖的手臂,我抬起头说:“中秋快乐唐书禾,今晚月亮真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拖太久了下次一定早点,给大家哐哐磕头。
第31章
我抬起头说:“中秋快乐唐书禾,今晚月亮真圆。”
唐书禾在我背后深吸了一口气,说:“对……”
我说:“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他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什么啊。”
我接过他切了一半的胡萝卜丁继续切,说:“别说那三个字。”
他说:“好。”
他抱着我不动换,我去关羊肉的火,他就像我背后缀了个人形大尾巴一样亦步亦趋,也不说话,我笑了一声,说:“行了啊。”
他顿了顿,额头在我后背上蹭了蹭。我抬头看了一眼抽油烟机,感觉空气里充满着完蛋的气味。
那个中秋夜的确像极了过年。我和唐书禾把餐厅的那张大圆桌搬到了客厅,边看央视的中秋晚会边吃,□□点钟的时候甚至有烟花砰砰地在窗外响,我们向窗外望去,去看居民楼顶上、遥远的烟花尖尖。
他胳膊撑在桌子上,看了一会儿,见我收回目光,就举起杯。
我跟他碰了一下,说:“过年好。”
他笑了:“嗯。”
十点钟的时候他主动告辞,我送他到楼梯口,他抱着手臂,把脸埋进大衣领子里,瓮声瓮气地跟我说:“回去吧,外面还是风冷。”
我点点头,看着他转过身走下去,他都走到二楼了,抬起头又说:“回去呀。”
我说:“你走你的。”
他没动,仰起头,在二楼和三楼楼梯的拐角处窄窄地露出脸,眼睛亮亮的,说:“明早一起遛狗好吗?”
我有点犹豫,他说:“路博文想出去玩。”
我乐了:“它告诉你的?”
他说:“去嘛。”
我遭不住,赶紧摆手:“行行行。”
唐书禾把脸埋在衣领后面,看不清表情,嗯了一声,一溜儿下去了,我在那站了一会儿,看他走下去又从单元门走出来,双手插兜,沉默不语,看起来挺酷的,结果走到路灯那里,伸手和路灯击了个掌。
我扑哧一声笑了,转身回去。房子里一股饭菜的余香,我倒在沙发上,中秋晚会开始表演歌舞节目了,我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划,犹豫了一下,点开了唐书禾的朋友圈。
……靠,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推送转发机器。
大概两个月前,他转发了一个X大公众号的推送:《人才引进计划——助理教授唐书禾》,我点进去,是他一张半身照,在X大那个风格明显的教学大楼前,西装革履地抿着嘴笑,拍照那天光线太强,让他本来就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可可爱爱的。底下是一串他的教育经历学术成果研究方向之类的,我挨个看过去,一个个闪耀辉煌的学校名字,长长的一大段论文名单,恍然发觉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比离开我的时候还要优秀的人。再往下看,是几个本系的学生围着他在聊天的一张照片,他坐在那里,一脸传道授业的温文笑容,再重逢我总觉得他和十七八的时候变化不大,都是年轻清秀的一张脸,但是和真正十七八岁的孩子坐在一起的时候,才突然一下显出年岁来。
真他妈的,前尘如海。
我的手机蹦出刘宏博的一条中秋祝福短信:“路儿,节日快乐!”
和刘宏博好久不联系了。他人在海外,也就是逢年过节能说几句话。我回:“节日快乐[鲜花/][鲜花/],你那边中秋节热闹吗?”
刘宏博说:“还行吧。唐人街那边热闹。”
他隔了一会儿,说:“我听说小唐前段时间回来了?”
我说:“嗯。”
刘宏博说:“挺好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你读书那会儿见过他吗?”
他说:“没,他在威斯康星我在纽约,不近。咋了。”
我说:“没事……我总觉得他不大对劲。”
“哎你等下,”他发,“我想起来了,有一年他的导师来我们学校他和几个学生跟过来了,我听报告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他问:“他怎么了?”
我说:“他说他读大学的时候压力太大出了点问题,我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
“没感觉啊,挺正常的……”他说,“他心理问题?”
刘宏博继续说:“要说哪儿不对劲吧,那天在报告厅,所有人要求正装,他也是正装,戴了个手环,就……挺怪的。”
手环。
我像被雷劈了一样:“是不是一个黑的运动手环?”
“是黑的。啥是运动手环啊?”刘宏博说。
“……”我说,“他说是他小侄女送的。”
“不应该吧,”刘宏博说,“八年前他侄女才多大啊,出生了吗?”
我猛地坐直了。
“路儿,”刘宏博说,“怎么打听这么细,你俩要旧情复燃了?”
我没回答。
刘宏博说:“其实他要是诚意够,可以试一试,反正你也放不下。”
他接着说:“我就这么说吧,不打越洋电话了啊挺贵的,你还记不记得毕业那个假期,有一次大海把他拉到KTV唱歌去了,那时候除了你和李睿,我们都在。”
我手指僵硬地打了个单字:“嗯。”
他继续:“那次我们都以为你要来,结果也没来,那天小唐真是……也不知道怎么了,肉眼可见的暴躁,说什么就要走,大海死活拦着,然后他接了个电话,表情一下就变了。我们就知道是你打的。”
的确是我打的。那个惨烈的分手电话。
“他躲卫生间接电话去了,接完电话出来一言不发坐在那就开始灌酒,谁也劝不住,一个人把包间的酒差不多都喝完了,喝完起身就走,他那个酒量你也知道,出门风一吹就晕了,我们就说要不打120吧,他蹲在那儿吐,说今天的事情,你们第一不要告诉路怀,第二不要告诉我父母。”
“……然后呢?”
“然后他就回家了啊,他不让我们陪着,大海给他拍背都不行。”他说。
拍背都不行。
我浑身发冷地坐在那儿。
“他也是很难过的。”刘宏博说。
“我知道。”我说。
刘宏博看我不对劲,寒暄了两句有的没的就没再多说,托词去忙,下线了。我坐在沙发上枯坐了很久,发觉出事情的吊诡之处,最起码那个手环就有问题,他戴那个手环至少戴了七八年了,他为什么说是小侄女送的,到底是谁送的?如果没有人送,他戴那个手环干什么?
我瞳孔猛地一缩。
如果,如果那个手环是用来遮盖……什么东西的呢?
不……他是可以高二零基础转入文科班,为了抵抗父母可以翻窗去考试的人,他是在世界一流大学顺当读完本硕博的人,他是博士期间发表了几十篇核心期刊论文的人,他是……他是被亲生父亲打到头破血流,还能安慰我别哭的人。
他怎么会因为语言不通,学习压力大而做出那样伤害自己的事情?
我的思路一路朝着最恐怖的地方飞奔而去——如果,发生了比“压力大”更可怕的事情呢?
我用力摇了摇头。
也可能就没那么复杂,就是个比较有纪念意义的手环,特殊的人送的,就戴着了……操,什么特殊的人啊,他不是跟我说他一直一个人吗,我送他的东西也没见他那么宝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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