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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服城 (串串草草)


  其实有时候他还是想辩解的,但是转念一想那句“你和别人不一样”,于是又立刻一叶障目,有情饮水饱,咬着牙啃书到深夜,结果免不了又要看脸色。
  关浓州对他严格,不仅限于学习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明明关浓州自己经常要深夜才能回来的,可是万一看见了陈梦刀在挑灯夜战就得生气,赶着他去睡觉。
  男孩不饶人:“你哪里像个哥哥,老头一样的!我现在去睡觉,月末你又要说我跟不上进度。”
  关浓州才不管这些,封建大家长习惯早在那会儿就初现端倪,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陈梦刀往房间走。也是奇怪,突然就不吭声了,就是背后的衣服被小朋友揪得死紧,总不是在害怕会摔下来吧。
  有时候晚归身上带着的是医院苏水儿的味道,有时候则是袅娜多样的香水味——年轻有为加上好皮相,还多一重杏林世家的出身,陈梦刀跟他这个哥哥关系近,就算关浓州刻意有回避着,但难免也还是能知道一点什么东西。
  譬如同班同组同科室的哪个人代请陈梦刀把礼盒信件递给“哥哥”,又譬如关浓州从不用香水却偶尔能带回扑鼻芬芳,再者还有满天乱飞的桃色逸闻也必不可少。
  陈梦刀作为关浓州的关门弟子,未来心腹,那可应付过太多这样的人了。在关浓州面前他是规矩的,可是在别人面前就不是这个模样的,尖锐得很,伶牙俐齿不饶人,都是孤儿院里带出来的刺猬外衣。
  有过一个同科室的空降美人,主动地接近陈梦刀,和颜悦色落落大方,只是和自己说话总有那么些抬着下颚,示威一样的。不过有点好玩,因为他瞥见她脖子侧面上头有一枚痣,很巧的,位置和陈梦刀一模一样。
  陈梦刀把杯子里的咖啡拉花搅开:“姐姐,有没有人夸过你的气质特别像奥杰塔?”
  天鹅湖的女主角。叫对面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陈梦刀心里又不好意思几分,等着关浓州到了,主动开口又揭开一句:“哥,实验室里送来的那只天鹅怎么样了?”
  关浓州正验着陈梦刀送来的资料,眼神都不给一个:“你想切?找只癞蛤蟆自己玩去,哪有切这东西的。再讲也晚了,呆头鹅叫呼吸科拿去研究鹅不食草的中成药了。”
  于是不出所料看着女孩的脸色变得格外精彩。
  陈梦刀小人得志——他是一张早慧的白纸,因此不多久前大抵就意识到自己对关浓州是个什么心思:应该喜欢关浓州的,从很早很早的崇拜仰慕开始,再一点一点生根发芽,突然到了青春期就开始膨胀质变。
  关浓州让他踏进了不属于别人的一面,尽管一点也不温柔,可是那是特别的。
  陈梦刀这种在福利院的成长环境,实际上令他难以得到“家”与“特别”这两种概念上的东西,结果被对症下药,全都在关浓州身上吊死了。懵懵懂懂先给自己下了个定义,下完后着了道一路顺着走,等日后才发现哪有路啊,明明一直都泥足深陷在牢笼里头。
  不过那时候的陈梦刀还是乖乖地叫着关浓州哥哥,在关浓州面前便收了名里三分锐利——也不好说是他自己收起来的,还是关浓州慢腾腾地给他拔牙磨爪揪掉的。总之么,陈梦刀也不止一次怀疑关浓州是不是偷着又精读心理学,否则哪能这样懂玩弄人心揣测人性。
  陈梦刀十八岁,成年那一天,跟着关浓州正式踏进了中山一院的心外科室,不过他只算个跟来实习的,哪像关浓州是从学者变医生,还得在手术台前读出日内瓦宣言。
  又是隔着一层玻璃望着,难免想起两年前看的关浓州第一台手术,现在的自己,有没有离关浓州再近那么一些呢?
  男孩的眼睛亮亮的,在心里也默念希波克拉底的箴言,仿佛这样自己也同关浓州并肩一起同一节奏。
  他以为从那天开始,自己算是皈依了。
  虽然这样说很欠打但是好想快进到漫不经心的天才帅哥不做人啊……
  纯情小朋友 真的很难不动心.jpg 这个时候应该是崇拜更多点点w


第五章 淤中莲肉
  今早上值班室又在议论关科长和哪个护士滚了床单。
  好事的人凑过脑袋来和陈梦刀打听,毕竟谁都知道陈小刀才是关科最近心腹的一把手术刀。空降高位往往都要引人非议,然而关浓州是任凭谁都不敢说一句,供起这尊大佛来——据说一院的院长几年前就一直和校方挖墙脚,连和关老下棋的时候都要说这茬,然而关浓州就是不肯来。
  不过带来的那个小不点看起来就容易拿捏的多了,眉目清秀,安安静静地站在关浓州旁边,身上披着的白大褂还看着有些松垮,标准的南方人小骨架。
  尤其听说是实习生,那想当然就是拿来随意使唤的。
  结果自然是踢了铁板,且不说关浓州对这个徒弟上心的紧,光是陈梦刀自己也仅仅是在关浓州面前规矩罢了。
  陈梦刀这个名字取得不好,锋芒太利又不稳重,但是恰好他命贱身卑,正好相抵消。中山医便有玩笑说,陈小刀就应该去胸外科,一张嘴就能把人的肺气得主动开口,直戳肺管子去的,省了多少切肺的功夫。
  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都没烧到别人身上,毕竟关浓州是温润君子,脸上常挂柔善微笑,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卸下防备主动亲近。
  火这东西要淬刀,才能锐利锋快,于是全都不为人知地惹到陈梦刀身上去。
  关浓州不自觉护食是一点,但霸道不讲理地要专属扒着自个的关门弟子使唤灌教才是最重要的。他当然不觉得除了自己,还能有谁能配着教陈梦刀。其他人动一下他都是浪费时间,看不上,庸人碍事。
  头几个月难免人多嘴杂,可惜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陈梦刀随着关浓州上了一台心脏移植手术后,随着肉线缝上破口,非议的嘴也给统统缝合上了。
  那台手术没有人愿意接下来,本身移植手术的困难就大,更不要说患者还是几个月大的婴儿。病毒性心肌炎导致严重心衰,最难的还是这孩子是个镜面人。据说出生开始就一直住在中山医,本来以为挺不过多久,然而家里大概虔诚又钱诚,得来了一只移植源。
  然而有灶料无屠勺,匡州中山一院的心外在国内不说首屈一指,至少排上前五名是没问题。饶是如此也没敢有人立刻立军令状。
  最后还是关浓州亲自上阵,定海神针一般地就让人安心。原先也不是没人有点滴儿尝试的意思,只是组一台手术除了主刀还要有助手麻醉等等,这些又有谁敢拍着胸脯上来?倒是关浓州吐出“我接”二字,突然也给别人喂了定心丸,按部就班地就建起了专门的手术组。
  唯有陈梦刀要做第一助手这件事让人颇有微词。虽然前面他跟着关浓州的实习里无一失败,学术成绩履历也漂亮得一骑绝尘,但资历浅年纪小,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都叫人不放心。另一方面,这台手术要是成功,那名声必然要响,关浓州带着的整个组都要鸡犬升天;但要是不成功,也是情理之中。
  这种好事落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身上,谁都容易不服气,多少要患了白兔病,血液汩汩的从眼睛里流。
  关浓州懒得听庸人语,只稍稍把笑容一收就是。陈梦刀就没这份游刃有余,从确定一助的身份后就开始忙活,神经紧张地绷成一根钢索,手里的柳叶刀是平衡杆,小心翼翼地悬在手里,走上头过穿管细丝。
  偶尔几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浅眠,晚归的关浓州走过来给他披了毯子抱回床上。陈梦刀嗅见他身上的气味,下意识地挣扎——脂粉的气息,醺酒的味道。眼睛是睁不开的,意识也模模糊糊,不过大概也就这时候才敢在关浓州面前露出本身龇牙咧嘴的一面。
  “关浓州,你身上臭死了……”
  “那什么好闻?医院里头的苏水味儿?”
  关浓州淡淡地回他,把被角给掖上去。手腕上大概味道过冲,叫陈梦刀睁开了双眼,半梦半醒地抓着关浓州,声音闷闷的:“关老师,我今天去看了欣欣……”
  关浓州打断他:“欣欣是谁?”
  陈梦刀愣了一下,答:“就是这台手术的患者。”
  关浓州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抽身要走:“刘欣啊。早点休息吧,明天就要上手术台了。”
  结果陈梦刀没松手,踌躇了好一会儿,下定了极大决定缓缓开口:“我有点害怕。哥哥。”
  哥哥这个称呼已经阔别了陈梦刀好一段时间。在学校里勉强还能在人后这么叫着,到了医院以后,不知道是哪次习惯性漏了嘴,被旁人听了去,就怕听者有心。
  只是这样的称呼还是亲近,关姐关姨都让他这么叫关浓州,多少像真真正正是温暖接纳了陈梦刀作关家一份子的感觉——陈梦刀当然喜欢归属感,也喜欢关浓州,要真有这样一个家肯定想尽办法听话着不放。
  因此就算是七上八下地自知心虚,但还是偷了个独家叫唤粘着。直到关浓州收了回去,语气没什么起伏,不温不愠,理由轻描淡写,却也足够四两拔千斤:“不合适。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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