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白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急救室的灯是暗的,走廊上的灯是惨白的,医生等着签字,警察在一边把他压在了墙上,让他冷静。亲戚在旁边哭着大骂,说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就是个扫把星,从来没让父母省心过,现在造了孽,再后悔有什么用?都是他活该自找的,害死了他的父母,他是杀人凶手。
江一白感觉自己当时没疯了真是个奇迹。
“后来我终于想起来去找郑余的时候,我找不到他了。”江一白冷笑了一声,“他用最快的速度搬了家,换了手机号,跟我切断了所有联系。他还跟我的乐队说,我自己签了公司,早就拿了钱。”
司韶容咬牙,难得地爆了粗:“混账东西!他图什么!”
“他认识鼓手男友,当初也是他去劝他们不要签公司的,他得找个开脱的借口,我就是那个借口。”江一白说,“因为这事,乐队解散了,鼓手的男朋友找到我,跟我争执中我才终于知道了真相。但他们并不相信我,因为我脾气不好,郑余却很会做人。”
“那时候我明白了,什么志同道合的好兄弟,都是假的。没人相信我。”江一白睁着眼,盯着脸上盖着的湿毛巾,透过毛巾,他能看到外面白晃晃的灯光。他就这么睁着眼,发着呆地说,“之前酒吧你碰上的那个,就是当年鼓手的男朋友,郑宥黎没认错人。他一直都看不惯我,觉得是我毁了乐队的前途。”
司韶容顿时恼了:“这根本不关你的事!”
江一白拍了拍司韶容的手,安慰道:“都过去了。”
李寻叼着烟看他:“过去了吗?”
江一白拍司韶容的手一顿。
“你这些年看上去活得挺认真的,实际上呢?实际上是什么狗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寻说起这个心里又气又心疼,站起来背着手转了个圈,说:“你去求经纪公司,让他们签下乐队的其他人,公司没答应,乐队的人知道了,反觉得你在作戏。你说这关你什么事呢?你他妈拿刀逼着他们不签的吗?都他妈成年人了,自己做的选择还能怪到你头上?你还去找公司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你父母车祸去世,他们来看过吗?来安慰过你吗?一个个竟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怎么的?还觉得他妈是你自己造孽吗?报应吗?”李寻这股气大概也是憋了很久了,踹翻了一张椅子说,“我当时就想找人收拾那几个混账东西让他们尝尝什么他妈的叫报应!要不是看你……”
李寻“嗨”了一声,坐下来叼着烟不说话了。
乐队解散,恋人跑路,父母去世。
这一切又阴差阳错地看似仿佛全是江一白的错,而他一声不吭全背在了自己身上。
他一蹶不振整整一年,连毕业聚餐都没有参加,毕业后就删除了所有同学的联系方式,固执地将自己彻底放逐。
李寻担心,时不时就去找他,怕他真的就那么无声无息死在房子里无人过问。
“他爸的家人少,只有个弟弟,”李寻说起这个又气笑了,“那位二伯可厉害了,带着媳妇女儿上门要钱,要他爸的遗产。理由是什么呢?反正江一白是个同性恋,不会有孩子,养活自己一个人足够了,可他家还有女儿要嫁人,要生孩子,好歹是能留后的,所以应该多拿点。”
司韶容胸膛里烧起一团火,一团感觉浇不灭了的火。
“我有一天去给他送饭,就正巧遇上这一家奇葩被江一白给打了出来。”李寻道,“其实也该谢谢这一家,用这种方式令我们要死不活的江老师终于重新站起来了。”
江一白在毛巾下“嗤”了一声。
“那之后的事你们就知道了。”江一白摆摆手,拿下了脸上的毛巾,让李寻别说不相干的,“我江一白重出江湖,写小黄文,教音乐,当地主,日子过得很好。”
江一白看司韶容脸色难看,安慰地拍了拍:“都过去了。”
是不是过去了,屋里的人心知肚明。
若真的过去了,江一白不会再也不提这事,甚至几乎变成了禁忌。
“你二伯……”司韶容蹙眉,“后来有找你麻烦吗?”
“偶尔找找,”江一白说,“我不理他,他也碍不着我什么。”
“如果还找你麻烦,你告诉我,”司韶容搂着他,“我认识不错的律师。”
司韶容紧紧地搂着他,不敢去细想当年遭逢大变,亲友背离,他一个人是怎么撑下来的,又是怎么变成如今活泼开朗的样子的。
他突然后悔自己没能早点认识江一白,哪怕帮不上什么忙,起码能陪着他,让他不至于一个人。
但现在也还来得及,司韶容又庆幸地想:他还来得及。
好了,虐完了(?)
第44章 你猜我猜(十四)补车
所谓“我有故事你有酒”不过是闲来无事时可听一听的八卦,无伤大雅地笑谈过往,而真正戳人心肺的往事,是很少能真正找到可以分享之人的。
而江一白这样的人,又是过去的事就绝口不提的,因此除了曾经参与过这段过往的李寻等人,旁人根本无从得知一星半点,哪怕是当年和江一白关系不错的编辑,也不过是在很久后才知道江一白的父母意外去世了,其中内幕却知之甚少。
用江一白自己的话说“谁没一点不能说起的秘密”呢?没必要太当一回事,也没必要觉得世上只有自己最惨,只有自己最不幸,只有自己最委屈;不幸的委屈的人多了去了,比惨谁不会呢?可有必要吗?
如果比惨比委屈比哭就能拿回失去的,就能重来一次,就能发家致富,就能从此过上好日子,那他也会,他能嚎出一座珠穆朗玛峰,他能嚎上世界新闻头条去。
可失去的终究是回不来了,无法弥补的也成了永久的遗憾了,再后悔也没有后悔药吃了。
再难受,太阳还是会升起来的,新的一天也会来临的,左右擦肩而过的路人不会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义务来迁就你。
日子还是得照常过的。
可最讽刺最残忍的,便是江一白终于明白了“日子还是得继续过的”。
夜深了,江一白清醒了又醉,说不上是醉得厉害还是不厉害,他将湿毛巾顶在脑袋上,盘膝坐在地上看着窗外发呆,脸色在灯光下显出一点不正常的红晕,脖颈上青筋微微绷着,似乎在暗自消化着外人无法探知的某种情绪。
李寻叹了口气,拉了郑宥黎起身说:“我今天住他那儿去,你们就在这儿歇了吧。”
司韶容站起身:“谢谢。”
李寻摆了下手,又看了司韶容一眼,勾了勾手指让他跟自己去旁边单独说。
郑宥黎坐在原处,给江一白倒了杯水,又将他头顶的毛巾拿下来。
他也不说话,这少年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此时便也盘膝坐了,同江老师一起看着外面浓郁的夜色。
李寻带着司韶容走下了楼梯,在后门的偏僻处点了根烟。
夏季的夜风将他从房间里的酒精味中拉了出来,他没怎么喝酒,但之前也沉浸在了往事里,此时倒清醒了,说:“你今后怎么打算的?”
司韶容皱眉,看着他。
李寻夹着烟,指了指他:“我就老实说了吧,我不管你什么大神不大神的,我不混你们那个圈子我也没概念。你在我这儿,就是一普通男人,顶多算个有钱男人,别的没了,我看不到你们那些头衔光环的。懂吗?”
司韶容没搭腔。
李寻说:“江一白那小子,自从郑余的事后对感情就怕了,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的事,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父母去世给了他严重的负面影响。”
司韶容缓缓拽紧了拳头,沉重地点了下头。
李寻道:“你别看他一天脸皮厚活泼得跟个猴似的,当初还设了陷阱想钓你,但他心里其实没当真。我不是说他没把你当真,他是没把他自己当真。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司韶容看着李寻的烟,突然也想抽,于是哑着嗓子道:“还有吗?给我来一根。”
李寻挑眉:“你不是不抽烟吗?”
司韶容勾了勾手指。
李寻哟了一声,摸了根烟扔给他,又亲手帮他点了烟。
司韶容抽了一口就剧烈地呛咳起来,烟气直冲眼睛,熏得他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他忙闭了下眼,将烟拿远了些,一边咳一边抬手扇了扇烟气。
李寻静静地看着他,也呼出口烟气,说:“我是希望他能遇到一个对的人,能把他拉出来。他一直觉得那是他的错,当然,这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不说他没错,咱们客观点说……我当初劝过他,他不听,你说郑余能有那么大能耐在他们乐队里瞎搅合吗?但凡你多个心眼,你也早该发现不对了。郑余是个卖保险的,嘴皮子厉害,是能说话会做人,但也不至于成了个神棍,把你迷得什么也不知道了吧?”
李寻摇头:“还是他自己懒得过问,懒得纠结,自欺欺人。这事他自己确实也有错,但车祸那事完全就是个意外,谁也不会想到,郑余也不是奔着谋害他爹妈去的,这事真是赶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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