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山捏住了身侧的布料,但面上仍强作镇定。眉毛轻轻上挑,唇角的红晕弯起弧度,“管总手里项目还真多。《笑面先生》也是你们出品的?你想让它下个月公演,未免太看得起我。”
“毕竟是怀璋先生嘛,面子得给足。”
“照理说,排期和宣传事宜应该是团方或剧院主导。您就算是家财万贯,也没那么大的话语权。”
“对,确实。”管立庚嗤笑一声,“人团方也不是傻子。在竞争同行和金主之间,你猜他们会选谁?”
裴山一时间没法想太多,垂下眼,收起装了一晚上的笑意。
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和担心,颇为大度地说:“不着急,给你半天时间考虑清楚。事关言言的工作和你的工作,好、好、想、想。”
第84章 重见天日
在沉默的一分钟里,裴山在脑子里过了无数个替代方案。但这些念头最终被一个肯定的声音压下去,它蓬勃生长了数十年,每当裴山失望或犹豫不决时,便会跳出来提醒他,记得相信希望。
相信时沛,相信市场,相信观众,相信唐立言。
“管总,你是商人,不是创作者。就算是出品方也不能干涉团方和剧院的安排,只要《笑面先生》的剧团同意排期提前,那请随意。”裴山把头偏到一边,耸耸肩,“反正我们的题材差距很大,结果如何,还不一定。”
管立庚嗤笑着,晃晃脖颈,“行啊,还是嘴硬是吧?那就继续玩吧,要是真走到压价卖版权那一步,可别哭着回来找我。”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反正,不管是什么结果,立言都会去看的。”眼睛里怒意明显。裴山不再想多争论,转身推开了门。
走出咖啡店时,星月交辉,圆盘悬在头顶,将外面照得一片透亮。
裴山突然很后悔,浪费了这本可以好好陪爱人赏月的半个小时。
刚刚那番话在他脑海里停了一会,心魔似的,挥之不去。这个坏消息需要提前知会时沛,好商量方案。
越想越气,裴山只能拿起手机给时沛打电话,主动承认错误。
时导当然不会怪他,反而帮着他把管立庚破口大骂了一顿。
“山山,这种人啊,你就得跟他硬刚!”时沛的嗓门比平日里更甚,“《笑面先生》怎么了?不就是有闾社长撑场子吗?咱也不差啊,到时候咱们把剧场坐满!人全给抢过来!”
裴山跟时沛讲了一下自己想到的应对策略,比如主动错开排期。
“不行,票都开了!”时沛果断拒绝,“咱们就按原计划走,慌什么呀?”
裴山沉默了一会,最终也只能说句抱歉。
“哎呀,跟你没有关系呀!”时沛连连笑他,“就算没你这事儿,团方肯定也知道挑软柿子捏。我估计,他们档期早定了,就瞄准着咱们公演时间来呢!”
裴山只好接受这个解释,但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悻悻说“好,具体的等见面详聊”。
车快到站,坐车回主城还得要好一会,等到家估计中秋晚会都已经结束了。裴山挂完电话,又立马给唐立言拨过去,想报备一下自己为什么耽误了这么久。
听筒里才响起嘟嘟的声音,裴山就听到身后一阵熟悉的铃声——“暑天该很好,倘若你在场”,是裴山当时听歌时录下来的,不顾警官反对设置成了他们俩人的情侣铃声。
“立言?!”裴山虽然还没看到人,但听到这动静已经足够惊喜,跳着环顾了一周。
果然,在车站附近,停着那辆拉风的哈雷。他的警官斜坐在车上,双腿随意交叉着,月光倾泻在他的头顶。这一瞬间让裴山觉得,这是永久和痴情的代价,像长夏一样新鲜得不可琢磨。
“出来啦?”唐立言笑着走过来,头盔往他的卷发上一扣,“走着,你言哥带你兜风!”
“你怎么来了?”
“见你前,管立庚给我打电话,说要过来替我收拾烂摊子,被我给骂走了!”唐立言说,“他正好来剧院开会,我怕他找你麻烦,就跟过来了。他跟你说啥了都?”
裴山纠结了一会,最终决定不跟唐立言提这一出不愉快,坐上车,隐去刚刚的话题,“也是说想帮你之类的话——其实你不用过来,在家等我就好了。”
“那不又得晚几个小时才能见到你吗?”唐立言笑着拧动了把手,“中秋啊,哪能让你一个人回家。”
裴山笑着环住他的腰,敲了敲头盔,提醒他好好骑车。
“走咯——”
“走啦!”
俩人朝着身后的剧院大喊,声音散进风里,吹向月光如昼的夜空。
第二天一早,裴山就找到时沛,仔细商量了一下对策。两人从早上争论到中午,裴山想更改排期会更保险一些,但时沛坚持要按原计划进行。
最终裴山没法,只得未雨绸缪。万一真的上座率不尽人意,后续该怎么办?
时沛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笑着勾起他的脖子,说:“之前你还总劝我别多想、结果一定是好的。怎么现在你倒先慌起来了?这站赔了,到别的城市再赚嘛!”
“不行,咱们还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怕咱们没有流转资金再去巡演。”裴山被折腾得很累,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如果他们真的撤资,咱下一站去N市吧。你在那至少有省剧团的朋友,记得打好招呼;我请沈老师、还有我在省作协那边的朋友帮忙写一下稿子。”
刚刚神采奕奕的眼睛这时暗了下去,平日里鲜艳的嘴唇也失了颜色,“在N市,咱们就改成内部演出。这样票价虽然会低一些,但至少观众八成都固定了,好歹能回本。剩下的原价票,咱们定点放给几家媒体,就当赚吆喝。这样行吗?”
时沛这回答应得很爽快。
这个方法倒是可行,就是需要提前联络好各方,尤其是演出的受众群。毕竟内部演出不同于公开售票,票量、票价都得跟各个组织机构打好商量。
本来做这些事情的应该是时沛。
但是,出发前一天,时沛家突然来了人,说是要访谈一下唐立言的社会关系。
“为什么要访谈我而不是山山啊?”时沛一头雾水,问来人,“当时,跟唐警官在一起呆在屋里的人是他啊。”
来人是阮明知。他见过时沛一面,对这个眉清目秀却嗓门巨大的人印象很深刻。
阮明知说:“裴老板跟言哥关系有点特殊噻,不太适合做澄清证人。现在郑姐的KTV查清了,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你跟着她、还有蔡寻那小子,你们仨一起去市局谈谈。那边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就行。”
时沛这才火急火燎地跟去了主城。于是,到N市洽谈的任务,也就落在了裴山头上。
临走前一晚,裴山还担心唐立言在家呆着会无聊,所以特意买了一堆电影碟片放在电视柜里。
唐立言毕竟闲着,就帮裴山收拾行李,从他衣柜里翻出一堆衣服来叠。
裴山看他把那些东西堆得满床都是,不禁笑道:“我后天就会回来,你给我塞这么多衣服做什么?”
“这不是方便你选吗?穿得好看一点,去见别的男人!”唐立言的语气听不出是真吃醋还是假生气,总之阴阳怪气的,“要不再化个眉毛、眼睛啥的,到时候人家一看你长得好看,色令智昏就答应了——我真是不懂了,你一个做编剧的,为什么要去跟人家谈生意?”
裴山憋着笑听完这一长串。在醋坛子说到“化个眉毛”的时候,他赶忙把化妆品从箱子里拿出来,以表忠心。
“不用!”唐立言又把那些盒子放回去,“这样显得我多小气似的。”
俩人笑笑闹闹,这个收收放放、打太极一般的幼稚活动,是以裴山拉过唐立言、并强硬地给他化了个全妆为结尾的。
唐立言不喜欢这些黏糊糊的东西覆盖在脸上,因此威胁裴山卸掉它们。当然,卸妆时俩人离得那样近,又免不了有其他动作。
一个化妆盒引发的后续活动足足持续了三小时。裴山本想着要早睡,但还是被折腾到凌晨,浑身酸软地躺回枕头上。
“我手机一直开机,调查结果出来后,记得告诉我。”裴山临入睡的鼻音有点黏糊,惹得枕边人又爬起来,亲了亲他的头发。
只是裴山实在是太累,没法分心去回吻,“还有啊,每晚我都会给你打电话的。”
“查我岗啊?”唐立言笑道。
“是让你查我的岗。”
“你还挺有觉悟。到时候你谈事情就谈事情,别喝酒。”
“知道了。”
……
裴山就这样去了N市。唐立言被圈在家,百无聊赖,又等结果等得心烦,只好给自己多找些事情做。
其实昨晚闹到那个点,他本来是该睡觉的。但心里压着调查的事,总提着一口气,一直睡不着。
柜子里倒是有些当初在宁城开的安眠药,可他怕过两天还要体检,不敢吃,只能找些不费脑子的事情干。看电影,唐立言觉得没意思;上网,他找不到东西可看。最后唐立言选择了他从前最不可能做的一件事——看书。
倒不是真的想看书,就是想在他看不懂的字里行间里找一些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