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太阳还没有升起,周身是一片寒冷。
陈见拙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小床,想念自己的家,虽然在昨天之前,他想的永远都是越早逃离会越好。
陈见拙从小时候开始便少言寡语,他想要获得一些温暖也关怀,却不知道如何介入人群,倒是越来越孤僻了。
父母嫌弃他不会说话,而小他两岁的弟弟嘴甜的不像话,在哪里都是话题的中心,人群的焦点,纵然整天只知道撒谎和打架斗殴,仍然能轻易获得喜爱。
陈见拙有心想要在学习上面让爸妈高看,可惜他在学习这方面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资质,再怎么刻苦用功也只能勉强保持在中上的水平。
去年他爸工地摔断了腿,家里的经济来源一下子切断,本就对他的不满更是直接爆发。
“你就是个废物,只会浪费老子的钱。”
“你弟弟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你,你做哥哥的没做个表率,他才会一天天不务正业。”
他妈打完牌回家,听到他爸的话,冷冷地笑道:“是啊,成绩又不行,不如别读了,早点儿出去赚钱接济接济家里,让你弟弟安安心心地读书。”
陈见拙听着这些,十年如一日的沉默。
听了这么些年,应该麻木的,还是觉得压抑又难过。
他有时也会想要反驳,但是他的性格不允许他大声和父母争论,他不知道自己从几岁开始学会的忍耐,反正最后一切辱骂结束于他的沉默之中。
要不真的别读书了,去远方,离开这个家吧。
他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这样想着,然后醒过来就在这里了,命运替他做了决定。
可是还是在家里好一些是吗?
再怎么样,那些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言语是利刃,但总会在时间中愈合所划的伤痕。
就像偶尔坐在餐桌上的时候,她妈给他弟弟夹菜的时候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你哥也喜欢吃这个吧?”
虽然那盘菜全部落入他弟的肚子,但因为记得这一个喜好,之前所有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这里是你的家呀,有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他们一定是爱你的。
多年间他重复着告诉自己,一遍一遍。
可是比起生死,那些好像都变得不值一提,温馨而美好。
他想回家了,爸妈有在想他吗?
陈见拙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歪着头靠在墙上,看着窗边慢慢泛起鱼肚白,然后橙红的太阳露出半边脸,最后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耳边没有闹钟的声音,以此来提醒他这只是个噩梦。
陈见拙看到床上的裴子梏动了动,似乎是醒过来了,他立马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熟睡。
经历过昨天的事情,陈见拙觉得他和他爸爸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变态是神经病。
他的整颗心都提起来,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实在是可笑,他现在被困在这里,难道装个睡一切就都会过去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见拙感觉眼前的阳已被挡尽,整个人陷入阴影之中,随之听到裴子梏轻快的语调从头顶传来:“见拙早安。”
陈见拙不知道他闭着眼睛,但由于紧张,睫毛不住地颤抖着,这模样在裴子梏看来可爱极了。
他方才懒的揭穿他,不过他真的好想见拙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
这是他与见拙的第一天。
陈见拙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裴子梏的脸就在他的眼前,少年面部青涩未脱,轮廓线条却已逐渐凛冽生长开来,是一张英俊张扬到极点的脸,衬托着白皙到近乎着透明的皮肤,只像是黑暗中蛰伏的长相妖冶的食人藤蔓,危险又充满诱惑。
要是放在平时见到这样的人,陈见拙肯定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可现在对上裴子梏的目光,他只觉得全身都遍布着寒意。
“不可以这样一直看着我的。”裴子梏伸手捂住陈见拙的眼睛,他兀自地笑出了声:“不然以后你不再看我的话,我会难过到忍不住想把你的眼睛挖下来。”
污秽和血腥的话语,他总是说的那样轻易,陈见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因为有他那杀人犯的爸爸,和他昨天变态的行为举止,他不会怀疑他做不到的。
裴子梏似乎并不在意陈见拙是否给予他回应,对于陈见拙的害怕也像是毫无察觉,只开开心心地替他刷牙洗脸,然后在陈见拙冷淡的反应中走到一旁的书桌下,摊开书本开始认真地翻阅和书写。
全程陈见拙一声未吭,恨不得对方也看不到他,当他不存在,但显然毫无可能,因为裴子梏每隔几分钟就会把视线移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陈见拙无法忽视他的目光,却也无法躲避。
他在想,裴子梏难道不用去上学吗?看年纪应该和他同在高三,马上高考了,他爸爸怎么会把他也困在这里。
或者说,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在自己儿子面前毫不遮掩地坦露着残暴的罪行,让他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中成长。
然后陈见拙眼尖地看到,裴子梏翻阅的高三的物理书上写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显然那是别人的书!
“你……”
你没有上学吗?
这句话陈见拙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陈见拙慌张地看过去,中年男人平凡普通的脸,甚至于显得很是憨厚,是那种他朝你微微一笑,你会觉得慈祥的长辈的模样。
陈见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人就对他笑过,甚至于在他与父母吵架出来散心时递给他一颗糖,他每次上学的时候总会路过他家门口,有时候会还会礼貌地打声招呼,是在他心里绝对的好人!
而此刻对方的身上穿着破旧的工装,衣服上都是喷溅的鲜血,浑身的血腥味,他木着一张脸,显得格外的凶煞。
裴烨看了一眼自己正在专心致志在本子上解题的儿子,然后扫了一眼地上因为震惊和害怕忍不住颤抖的陈见拙。
他把两只手里端的汤一碗放在裴子梏的桌子上,一碗放在陈见拙的脚边,然后就这样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出去。
裴烨在十年前搬过来,起初是个买肉的屠夫,最后开了养猪场。
他独身一人,没有什么值得谈论的事情,在小镇上口碑也很不错,他为人和善,每次别人到他那里买肉,他都会乐呵呵地多送一些,甚至于有的寡妇有意想和他结成一对。
后来他不再养猪,具体干了些什么大家也不知道,但是也绝对不会有人会把这样一个人和凶杀案联想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谁都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个儿子,也从没有见过他的儿子,可裴子梏就在这里长大,怎么会没有一个人见过呢?
放在他脚边的是山药排骨汤,肉汤散发出一阵阵香味,陈见拙昨晚有过那样的运动,纵然没有什么胃口,但的确是已经饥肠辘辘。
他伸手,还没有碰到那瓷碗,对面房间里就传来了崩溃的尖叫声:“我不吃!这是他的肉……你就是个变态,啊……”
不知道裴烨做了什么,到后来是痛苦的喊叫与求饶声:“我错了、我马上吃、我马上吃,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想要回家,我从来没有做错什么,我年纪也还小,如果真的有做错的,你告诉我,我一定改,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声音逐渐消失,不知道是不是被逼迫着吃下了碗里的东西,而这些话一字一句全部砸在了陈见拙的心上。
他如同被电击一般收回了要去拿碗的手,胃里空无一物,却还是不住地干呕着,“呕……”
“不吃吗?”
坐在一旁的裴子梏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弄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的陈见拙,与陈见拙激烈的反应相比,他出奇的镇定。
“拿走、拿走……”
陈见拙抱着自己不断地往后挪,想要离那瓷碗远一些。
“其实我也不想吃的,但是我拒绝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给我灌下去,既然结果都一样,就应该做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对不对?”
裴子梏的语气冷静到可怕。
陈见拙听着他这样一番权衡利弊的话,误以为他这是在劝自己乖乖吃下,便不受控地一把一脚把地上的东西踹翻:“恶心,变态神经病!”
“见拙好不乖,这样的话我就又得打扫了。”
这会儿倒是在裴子梏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味,像是对待自己调皮的宠物一般,带着纵容与宠溺,忽然又睨向他,他扬眉,“那看来你只能等到今天晚上喝牛奶了。”
他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让陈见拙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看来,他不光是裴烨抓回来用来折磨而满足变态心理的,还是被囚禁起来供他儿子发泄的玩物。
第4章
然而晚上裴子梏却真的拿了牛奶和面包递给陈见拙,陈见拙警惕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裴子梏没有丝毫地不耐烦,静静地等待着他接受。
陈见拙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现在不吃,不被折磨死,他也会把自己活活饿死,再加上如果以后都是裴烨准备那种东西的话,这可能将是他唯一正常的一餐了。